张轩被带进审讯室时，与张承宇的崩溃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顺从。他按照指示坐下，目光低垂，盯着自己交握在审讯椅挡板上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吸引他的图案。
刘世友和冯浩川依旧负责主审。面对不同的对手，策略也需调整。
“张轩，”冯浩川率先开口，语气平和，像在拉家常，“你的技术不错。那段用于隐蔽通信的加密协议，自研的？”
张轩抬起头，看了冯浩川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又迅速垂了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可惜了。”冯浩川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技术，用在正道上，前途无量。为什么要跟着‘灰狐’，跟着曹岳凡，走这条路？”
张轩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刘世友没有绕圈子，直接将张承宇的部分供词，以及从他电脑里初步恢复的一些加密通信记录(林倩团队连夜攻坚的成果)的打印件推到他面前。
“张承宇已经交代了。曹岳凡是你们的上级，负责提供目标名单、药物和行动指导。你负责技术支持和通信安全。证据都在这里，狡辩没有意义。”
张轩快速扫了一眼那些记录，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但依旧保持沉默。
“我们知道，曹岳凡在行动前远程启动了清理程序，想抹掉一些东西。”刘世友盯着他，声音沉稳，却带着压迫感，“但你比我们更清楚，数据这东西，只要存在过，就不可能被彻底抹除。林工的技术团队，正在全力恢复你设备里被标记删除的数据。你觉得，他们能找到什么？你和曹岳凡直接联系的记录？他给你的原始指令？还是……你私下保留的，一些用来保命的东西？”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张轩。他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他这类人，习惯于掌控技术，也最懂得技术的不可靠和人的不可信。为自己留后路，是潜意识的生存本能。
他依旧没有开口，但紧握的指关节微微发白，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
与此同时，对三号楼二单元那个目标房间的搜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马涛亲自带队，在技术人员的配合下，找到了一个精心隐藏在一幅装饰画后面的小型壁挂保险箱。使用专业工具打开后，里面赫然放着几瓶贴着特殊标签、与“雨夜发带案”中发现的同批次高纯度镇静剂，一小沓现金，以及——一部从未被激活过的、预装了特殊加密通信程序的备用手机。
更重要的是，在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里，侦查员找到了一小团被揉皱的纸巾。技术队在上面提取到了清晰的指纹和少量皮屑组织。经初步比对，指纹与曹岳凡登记在册的指纹完全吻合。
这个消息被立刻传回了指挥中心。
当刘世友通过耳机收到这一消息时，他看向张轩，平静地陈述了这个事实：“三号楼二单元，搜查完毕。找到了药物，通讯设备，还有曹岳凡的指纹。张轩，你还在坚持什么？”
张轩猛地抬起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没想到曹岳凡会亲自在那里留下如此确凿的物理证据。他最后的心理依托仿佛崩塌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我…我说…”
他承认了自己受曹岳凡指使，负责维护“净界”在大学城节点的网络安全和隐蔽通信，并协助张承宇筛选、监控潜在目标。他证实了曹岳凡通过加密信道向他们传递指令和“净化名单”，并提供了那种特殊镇静剂的来源（一个被曹岳凡控制的、隐匿的化工实验室渠道）。他也交代了那天凌晨去三号楼，就是按照曹岳凡的指令，去取那部备用手机和最新一批“物资”。
他的供词，与张承宇的相互印证，并且补充了更多技术细节和药品来源的关键信息。再加上三号楼发现的物证——尤其是那枚指纹，几乎构成了一条完整指向曹岳凡的证据链。
审讯结束，张轩也被带了下去。
刘世友和冯浩川回到办公室，窗外天已大亮。两人脸上却看不到彻夜未眠的疲惫，只有一种异常凝重的清醒。
“口供、物证、技术证据……链条很完整。”冯浩川看着白板上如今已经密密麻麻的线索和关系图，曹岳凡的名字被圈在正中央，周围布满了指向他的箭头，“几乎可以申请逮捕令了。”
刘世友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望着晨曦中逐渐苏醒的城市。证据确实很“完美”，完美得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一样。曹岳凡那样一个谨慎的人，会在一个用于中转的联络点留下自己清晰的指纹？张轩和张承宇的供词都将他描绘成一个充满扭曲救世情怀的狂热主导者，这与他接触时感受到的那种深不见底的冷静，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浩川，”刘世友缓缓开口，“如果你是曹岳凡，费尽心机构建了‘净界’这样的网络，你会轻易让张承宇这种情绪不稳定的人，接触到你的核心理念吗？你会亲自在一个并不绝对安全的联络点，留下如此明显的生物证据吗？”
冯浩川闻言，眉头也紧紧皱起：“你的意思是……这些证据，太顺了？像是……故意摆给我们看的？”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我不知道。”刘世友转过身，眼神锐利，“但直觉告诉我，曹岳凡不像终点。他更像是一道……守卫着什么东西的坚固大门。我们以为撞开了门，也许只是看到了他想让我们看到的客厅，而真正的秘密，还藏在更里面的房间。”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技术部门：“林倩，张轩设备里被删除数据的恢复工作，优先级提到最高。我要知道，曹岳凡到底想抹掉的是什么。”
尽管证据看似确凿，但深植于两名老刑警心中的疑虑，如同顽强的藤蔓，在“胜利”的曙光中悄然滋长。他们知道，面对曹岳凡这样的对手，任何“完美”的表象之下，都可能暗藏着更深的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