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三十分,刑侦一队的会议室门被推开。冯浩川率先走了进来,侧身让出身后的人。会议室里原本有些沉闷的空气,仿佛被注入了一道冷冽的泉流,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过去。
王思淼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颈间系着一条素雅的丝巾,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她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眼神平静而专注,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她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物品,只有一个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的皮质公文包。她身上有一种混合着书卷气与冷静疏离的特质,让人不自觉地将嘈杂压下。
“王思淼教授,市局特聘的犯罪心理学顾问,也是我们省内在犯罪心理画像领域的权威。”冯浩川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崇。
刘世友站起身,与她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她的手很凉,力道适中,一触即分。“刘世友,刑侦一队队长。感谢王教授能在百忙中抽空过来。”
“职责所在。”王思淼的声音不高,但清晰悦耳,带着一种理性的穿透力。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唐晓婷脸上略微停顿,两人交换了一个短暂而旁人难以察觉的眼神。
没有多余的寒暄,会议直接进入正题。刘世友主导,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三起案件的基本情况、受害者背景、现场勘查结果以及目前调查遇到的瓶颈。冯浩川则补充了他基于行为模式的心理推论。在整个过程中,王思淼始终安静地听着,偶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记录几笔,没有打断。
当刘世友提到那个金色亮片和唐晓婷发现的针孔及特殊按压点时,她抬起手,轻声说:“请稍等。”她看向刘世友,“刘队,能让我看一下那个亮片的清晰照片,以及法医报告中关于针孔和按压点的详细形态描述和位置示意图吗?”
刘世友示意技术队员将照片投射到幕布上。王思淼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那些图像,看了足有一分钟。她的专注让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
“谢谢。”她终于开口,身体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冯队长的行为分析基础是扎实的。凶手,男性,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可能性较大。他内心秩序感极强,但同时充满无法排解的愤怒和一种……扭曲的使命感。他将雨夜视为舞台,杀人视为一种净化仪式,红发带是他完成的标志,也是他心理投射的产物。他很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社交障碍,难以建立健康的亲密关系。”
她的语速平稳,用词精准,每一句都像是经过严密推导得出的结论。冯浩川脸上露出了被认同的振奋。
但紧接着,王思淼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有一点需要格外关注。从三位受害者的背景来看,她们所犯的‘过错’类型并不完全相同,但凶手却将她们归为同一类目标进行处理。这种‘归类’行为,以及作案手法中表现出的、尤其是从第三起案件开始出现的、更趋‘标准化’的细节……”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再次扫过幕布上李婉的尸检照片,“……这暗示凶手的仇恨,可能并非完全源于自身原生创伤的自发泛化,其心理和行为模式,存在一定程度上被外部因素‘标准化塑造’的可能。他可能接收了某种……引导,或者存在于某个强化他这种偏执信念的环境中。”
“标准化塑造?”刘世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寻常的词汇,“王教授,您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影响了他?”
“这是一种基于行为模式异常性的推测。”王思淼的回答滴水不漏,她避开了“催眠”或“导师”这类指向性过强的词,“犯罪心理的形成是复杂的,有时会受到其所处信息环境的影响。我建议,在排查时,除了关注能接触到特定管制药物的男性,可以特别留意那些近期,比如半年内,经历过重大亲密关系挫折或破裂,并且可能频繁接触某些特定网络社群或信息渠道的人员。创伤的即时性,往往是行为爆发的导火索。”
她提出了建议,但却巧妙地回避了去深入解释“仇恨泛化”的核心心理机制,也没有触及凶手筛选目标的具体标准。她的分析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划开了迷雾的一角,却让人感觉更深处的核心依然被她谨慎地护在手中。
冯浩川已经完全信服,他快速记录着王思淼的每一个字。唐晓婷则微微颔首,对刘世友低声道:“她还是老样子,洞察力惊人,但说话总是留三分。”
刘世友看着王思淼,她冷静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他认可她专业的分析,她给出的排查方向也确实具有操作性。但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位王教授看到的,远比她说出来的要多。她像是一个深谙规则的棋手,只移动必要的棋子,更多的布局则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感谢王教授的分析,非常有启发。”刘世友开口,语气沉稳,“我们会将您的建议纳入接下来的排查重点。不知王教授能否尽快提供一份更详细的书面侧写报告?”
“可以。”王思淼干脆地点头,“我会尽快整理好。”她站起身,举止依旧优雅从容,“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先告辞了。”
她向众人微微颔首,在冯浩川的陪同下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刘世友独自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王思淼坐进一辆黑色的轿车离开。引入外援,似乎带来了新的方向,但王思淼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却让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绷得更紧了。案件的迷雾,仿佛被吹散了一角,但显露出来的,似乎是更幽深、更复杂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