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门前,那死寂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
城门上巨大的、边缘翻卷着狰狞木刺与铁皮的破洞,象一只深渊巨眼,嘲弄地凝视着城墙上所有叛军。
那不是一个可以被修补的缺口,那是某种认知被彻底粉碎的像征——个人武勇,竟真能匹敌、甚至凌驾于坚固城防之上!
罗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极度的震惊与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四肢冰凉,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嗡嗡作响的空白。什么枭雄气慨,什么宿将威严,在那城门破洞面前,脆弱得如同琉璃。
然而,城下的李毅却不会给他任何喘息和重整旗鼓的机会。
方才那一击虽耗力甚巨,但他体内“十三太保神功”生生不息,强悍的内息快速流转,疲惫感迅速被新一轮沸腾的战意驱散。他眼中寒芒爆闪,深知此刻战机稍纵即逝,必须趁敌军心胆俱裂、主帅失魂的关头,一举奠定乾坤!
“破!”
又是一声断喝,如同虎啸龙吟!李毅双臂筋肉虬结,青筋暴起,将那杆乌沉沉的禹王槊再度抡圆。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砸向城门其他部位,而是将槊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先前砸出的那个破洞边缘,抵住内里已经开裂松动的门闩结构,全身力量轰然爆发,猛地一撬、一振!
“嘎吱——轰隆!!!”
本就遭受重创的城门,再也无法承受这从内部爆发的、更为巧妙的破坏力。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材彻底断裂和铁栓扭曲崩飞的巨响,那扇像征着豳州城防的千斤大门,左侧门扇连同部分门轴,竟被这非人的巨力硬生生从内部撕裂、向外轰然倒塌!激起的尘土冲天而起,如同宣告城池陷落的狼烟!
一个足以容纳数骑并行的、敞开的缺口,赫然出现在幽州城前!城内惊慌失措的人影、杂乱的街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城外五千铁骑的眼前!
李毅勒马立于漫天烟尘之前,玄甲红袍的身影在尘土中若隐若现,宛如自幽冥踏出的战神。他没有丝毫尤豫,手中禹王槊向前方那敞开的城门信道猛地一挥,声音斩钉截铁,穿透一切喧嚣:
“城门已破!随本侯——杀!!”
最后一个“杀”字,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杀——!!!”
早已被李毅接连神迹刺激得热血沸腾、战意燃烧到顶点的五千先锋营精骑,齐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这吼声汇聚成一股狂暴的声浪,比方才的城门破碎声更具冲击力,狠狠撞向已然摇摇欲坠的幽州城!
铁蹄瞬间发动!五千匹战马同时奔腾,大地在轰鸣中震颤!以李毅为最锋锐的箭镞,这道憋闷了数日的钢铁洪流,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那洞开的城门,汹涌灌入!
尘埃未落,杀声已至!
城头上的叛军,直到此刻,仿佛才从那接二连三、一次比一次更具冲击力的骇人景象中惊醒过来。然而,醒来的不是战意,而是更深的恐惧和彻底的混乱!
“城门……城门真的破了!”
“魔鬼!他是魔鬼!”
“逃啊!快逃!”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城头守军中飞速蔓延。许多弓箭手手指颤斗,连弓都握不稳,更别提瞄准射击。一些靠前的士卒看着那如潮水般涌入的玄甲骑兵,看着为首那尊魔神般的身影,竟然发一声喊,丢下兵器,转身就向城下逃去!
将领们的呵斥、甚至砍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反而加剧了混乱。军心,在城门被李毅一人一槊轰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崩碎了!
城门附近的守军试图组织起脆弱的抵抗,零星的箭矢射向涌入的骑兵,长矛手哆哆嗦嗦地挺起长枪。但在绝对的速度、力量以及气势碾压面前,这点抵抗尤如纸糊。
李毅一马当先,禹王槊化作一片死亡风暴。槊影过处,无论是盾牌、长枪还是血肉之躯,皆如朽木般被轻易撕裂、挑飞。他所经之处,瞬间清空一片,只留下满地残肢断臂和凄厉的哀嚎。
紧随着他的先锋营骑兵,都是百战锐卒,眼见主将如此神勇,士气高涨到了极点,如同虎入羊群,刀劈枪刺,马蹄践踏,沿着主街向内疯狂突进!
幽州城中本有数万守军,若指挥得当,凭借街巷层层抵抗,纵使城门被破,也足以让五千骑兵付出惨重代价,甚至可能将其困于巷战泥潭。
但此刻,指挥系统近乎瘫痪。主帅罗艺惊魂未定,命令传达不畅,基层士卒又多数被李毅非人般的武力吓破了胆,脑海中只剩下城门破碎的恐怖画面和“魔鬼”的传言。
抵抗是零星且脆弱的。往往一小队叛军刚刚鼓起勇气试图拦截,便被那道猩红披风的玄甲身影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后续骑兵趁势掩杀,叛军便立刻崩溃四散。
更多的叛军士卒,看到同袍被轻易屠杀,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唐军“降者不杀”的吼声,直接就丢弃兵器,跪伏于道旁,或者尖叫着逃入两侧的民居小巷,只求远离那杀戮的旋涡。
局势,从李毅率军入城的那一刻起,便呈现出一面倒的碾压态势。唐军骑兵沿着主干道高速推进,不断分出小队清剿两侧重要据点、府库、兵营,扩大控制区域。
幽州城内的反抗之火,尚未真正燃起,便被这迅猛无比的钢铁洪流和源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彻底浇灭。
城楼之上,罗艺被亲卫勉强扶住,才没有瘫软在地。他通过垛口,看着下方城中迅速蔓延的混乱,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己方士卒的哭嚎,面如死灰。
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侥幸心理,也随着李毅骑兵势如破竹的推进而烟消云散。
完了,幽州完了。什么割据一方,什么与李世民抗衡,都成了笑话。他甚至能想象,当李毅生擒或斩杀了自己的消息传回长安,会引发何等的震动,又会给其他观望的“封王”带去多大的震慑。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震惊、恐惧和屈辱。罗艺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我还有燕云十八骑!还有亲卫精锐!从北门走!快!”
“王爷,北门……北门尚未被围,但城外情况不明……”崔军师声音发颤地提醒,他此刻也是六神无主。
“管不了那么多了!留在城里必死无疑!”罗艺几乎是咆哮着下令,“赵慈皓!你带人尽量在南门、西门制造动静,吸引唐军注意!亲卫营,随我及燕云十八骑,即刻从北门突围!快!快!快!”
副将赵慈皓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看了看状若疯狂的罗艺,又看了看城中已然失控的乱局,最终抱拳咬牙道:“末将……遵命!”他转身离去,背影有些萧索。
罗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属下的心思,他象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手握重兵时都未曾轻易动用的、最为内核的武力——十八名始终沉默跟随在他身后、全身笼罩在暗色铁甲与面罩之下、气息冷冽如冰的“燕云十八骑”的护卫下,在一群最忠心敢战的亲卫簇拥中,跟跄又急切地冲下城楼,专挑混乱的小巷和相对安静的路线,向着城池北门方向亡命奔逃。
他们这一行人刻意避开了主战场,行动迅速而隐蔽。此刻城中大部分唐军都被李毅率领的主力以及赵慈皓刻意制造的动静吸引在城南和城西方向,北门一带的防御本就相对薄弱,且同样受到了恐慌情绪的波及。罗艺等人几乎没遇到象样的抵抗,便冲到了北门。
“快!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罗艺嘶声命令,声音因为急迫和恐惧而尖锐变形。
守门的叛军士卒早已人心惶惶,见是罗艺亲至,不敢违抗,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绞盘。
沉重的北门缓缓打开,吊桥吱呀落下。城外开阔的荒野和更远处隐约的山林轮廓,让罗艺仿佛看到了生机。他心中稍定,回头望了一眼杀声震天的幽州城中心,眼中充满了怨毒与后怕。
“李毅……李世民……今日之辱,他日必当百倍奉还!”他恶狠狠地低语,随即一挥手,“走!”
然而,就在罗艺及其亲卫、燕云十八骑刚刚冲出城门,踏上吊桥,准备向着北方远遁之际——
“罗艺!哪里走?!”
一声清越却又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厉喝,如同惊雷般自他们侧后方炸响!
罗艺浑身剧震,骇然回头。只见不远处一段相对较高的屋脊之上,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人一马!玄甲红袍,手持染血长槊,不是李毅是谁?
他竟似早有所料,或是在激烈的冲杀中依然保持着对全局的敏锐洞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已出现在北门附近!
原来,李毅在率军冲杀时,看似狂猛突进,实则眼观六路。他深知罗艺这等枭雄,绝不会甘心坐以待毙,必有后路。
当察觉城中抵抗微弱且混乱,而部分叛军有意识地向北收缩时,他便将正面推进的指挥权暂时交给手下得力校尉,自己则带着一小队最精锐的亲兵,凭借高超的骑术和对地形的快速判断,抄近路斜插,果然在此截住了企图逃遁的罗艺!
阳光斜照在李毅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凛冽的杀气。他目光如电,牢牢锁定了吊桥上惊惶回望的罗艺,以及他身边那十八个气息明显异于常人的铁甲骑士。
“燕云十八骑?”李毅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战意的弧度,那是对真正猎物的兴趣,“正好,本侯今日便一并收了,免得日后麻烦。”
他轻轻一磕马腹,“踏雪乌骓”从屋脊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街道上,然后开始加速,朝着北门吊桥方向,发起了冲锋!虽然只有一人,但那气势,却仿佛千军万马!
罗艺亡魂大冒,哪里还敢停留,嘶声喊道:“挡住他!燕云十八骑,给我挡住他!亲卫,随我快走!”
那十八名沉默的骑士闻言,动作整齐划一,瞬间拨转马头,面向李毅冲来的方向。十八道冰冷、肃杀、仿佛经历过无数血战淬炼的气息凝聚在一起,竟形成一股如有实质的寒意,连他们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这是罗艺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横行北疆最大的倚仗。
与此同时,吊桥已然落下,罗艺在一众亲卫的死命保护下,仓皇冲过吊桥,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荒野疯狂逃窜,将断后的任务完全交给了燕云十八骑。
李毅看着前方严阵以待、气势不凡的十八铁骑,眼中炽热更盛。幽州城破,大局已定,现在,是该收获这场战役最终、也是最辉煌战果的时候了。
他单骑突进,速度越来越快,猩红披风在身后拉成一条笔直的血线,直指那十八名在北疆传说中近乎无敌的——
燕云十八骑!
北门之外,最后的对决,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