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静静凝视着他。比奇中闻旺 耕辛嶵快
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扫过他因紧张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停留在他额角那层细密的汗珠上——那是紧张,是挣扎,是内心激烈交战的外在显现。
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呼吸声在寂静的殿中清晰可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克制的颤抖。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纵然有惊世神力,纵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在这深宫之中,面对这般直指人心的诘问,终究还是慌了。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轻得像风吹过花瓣,却像一根细针,猝然刺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也刺破了李毅紧绷的心弦。
“冠军侯,”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平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失望,“本宫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如此紧张?”
玩笑?
李毅猛地抬头,对上长孙皇后含笑的眼眸。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倒映着殿内温暖的烛光,温柔依旧,端庄依旧,可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却如冰锥般刺入他心中。
那一刻,李毅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玩笑。
至少,不完全是。
那日在立政殿中,她屏退左右,问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时,眼中闪烁的绝非玩笑之意。那是试探,是某种近乎危险的靠近,是她身份枷锁下偶然流露的一丝真实悸动。
而今日,她重提此事,用这般温和却步步紧逼的方式,所要的或许也不是一个敷衍的答案。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在李毅脑海中疯狂滋长。
退,则可能永远失去某种契机。
进,则是万丈深渊。
他咬紧牙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体内某种被压抑已久的东西,在皇后眼中那抹失望的刺激下,开始剧烈翻腾。
那是属于“曹贼”的魂魄在苏醒吗?还是只是他李毅,一个穿越者,一个拥有着现代灵魂却被困在这个时代的男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与挣扎?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不想再逃避了。萝拉小税 已发布最歆彰劫
“可否”李毅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是他自己的,“可否请皇后娘娘屏退左右?”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毫无回避地直视凤颜:“臣有难言之隐。”
话音落下,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长孙皇后纤细的手指微微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她定定地看着李毅,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无数复杂情绪如潮水般翻涌——惊愕、疑惑、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骤然亮起的光彩。
“哦?”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可尾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她缓缓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案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殿中侍立的女官和内侍。
“你们都退下。”
“娘娘”为首的女官有些迟疑。
“退下。”长孙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外候着,未经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诺。”
宫女内侍们躬身退下,步伐轻悄,鱼贯而出。殿门被轻轻掩上,发出沉闷的闭合声。
偌大的立政殿,忽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香依旧袅袅,阳光依旧透过窗棂洒下斑驳光影。可殿内的气氛,却在这一瞬间彻底变了。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中狂野的搏动。
李毅缓缓站起身。
锦墩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站直了身体,那身绯色朝服在殿内光线下泛著暗红的光泽。他没有再垂目敛容,而是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毫无顾忌地投向凤榻上的那道身影。
那目光,炙热如火,滚烫如熔岩。
长孙皇后端坐着,保持着皇后的仪态,可她的脊背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她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灼热,仿佛有形有质,穿透了凤袍,灼烧着她的肌肤。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掌心微微沁出细汗。
“冠军侯,”她试图维持声音的平稳,“现在可以说了。你有何难言之隐?”
李毅没有回答。小税s 耕新最全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步履沉稳,落地无声,却在寂静的殿中踏出令人心悸的节奏。他在距凤榻一丈处停下——这已是逾越君臣礼制的距离。按照宫规,外臣面见皇后,至少需保持三丈距离,非奉诏不得靠近。
可他停在了这里。
近得能看清皇后凤袍上金线绣成的凤凰纹样,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檀香与体香的独特气息,近得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长睫,和她因紧张而轻轻抿起的朱唇。
“娘娘”李毅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近乎痛苦的挣扎,“您问臣,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顿了顿,目光如烙铁般灼灼:“您问臣,觉得您如何。”
长孙皇后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凤袍光滑的锦缎在她指间皱起细微的纹路。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可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
“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本宫问过。”
“那臣现在回答您。”李毅一字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清晰无比,也惊世骇俗,“臣喜欢的女子,该有母仪天下的雍容,该有洞察世事的智慧,该有悲天悯人的仁心,更该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锁住皇后那张绝美的容颜:
“更该有,让臣看一眼,就魂牵梦萦,辗转反侧的容颜。该有让臣靠近时,便心跳如鼓,难以自持的风韵。该有让臣明知是万丈深渊,却仍想纵身一跃的诱惑。”
每一个字,都像惊雷,在立政殿中炸响。
长孙皇后猛地站起身,凤袍曳地,发出窸窣的声响。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可眼中却燃起了奇异的光——那是震惊,是愤怒,是羞恼,却也掺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李毅!”她厉声喝道,第一次直呼其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这是何地?你可知本宫是谁?!”
“臣知道。”李毅站在原地,寸步不退,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她,“这里是立政殿,您是母仪天下的大唐皇后,是陛下的正宫,是太子和诸皇子的母亲。”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却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臣都知道。所以这半个月来,臣不敢入宫,不敢见您,甚至不敢让自己去想那日立政殿中的对话。臣拼命练武,拼命处理军务,拼命去想武备学堂,去想边关战事,去想一切能让自己分心的事情。”
他向前踏出半步,这个动作让长孙皇后下意识地后退,腰背抵上了凤榻边缘。
“可是没有用。”李毅的声音里带着近乎崩溃的沙哑,“夜里闭上眼,眼前就是娘娘您的影子。批阅文书时,会忽然想起您说话的声音。走在宫中,会不由自主望向立政殿的方向臣试过,试过忘记,试过压抑,试过用所有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禁忌,是死路,是万劫不复!”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眼中血丝隐现:
“可臣控制不住!”
这四个字,如同困兽最后的嘶吼,在殿中凄厉地回荡。
长孙皇后呆立当场,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几乎崩溃的年轻人。她看见他眼中的痛苦,看见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双手,看见他因为极度压抑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那一刻,她所有准备好的斥责、所有皇后的威严、所有理智的堤防,忽然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悸动。
“你”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疯了”
“是,臣疯了。”李毅惨然一笑,“从那天娘娘问出那句话开始,臣就疯了。娘娘,您知道吗?您不该问的您不该给臣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不该让臣看见那层母仪天下的威严之下,可能存在的另一面。”
他忽然单膝跪地,仰头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炙热到几乎要将人焚毁的深情与痛苦:
“臣有罪。臣觊觎凤颜,心怀不轨,罪该万死。娘娘若觉得臣该死,现在就可唤人进来,将臣拖出去斩了。臣绝无怨言。”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殿内死寂。
只有沉香燃烧的细响,和两人交错紊乱的呼吸声。
长孙皇后站在那里,低头望着跪在面前的年轻人。阳光从侧面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年轻的、英挺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绝望与决绝。
她忽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他秦王府内一槊挡千军的英姿,想起为她挡箭雨的神勇,想起他献策时的睿智,想起他面对猛虎时的无畏,想起他看见白骨时的悲悯
也想起那日,在这立政殿中,他被自己一句话逼得仓惶告退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被她捕捉到的悸动。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原来他真的
长孙皇后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她想说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女官谨慎的询问:
“娘娘,巳时三刻了,该用午膳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殿内的两人。
李毅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的炙热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觉与后怕。他迅速站起身,后退两步,恢复了臣子的姿态,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长孙皇后也迅速整理情绪,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端庄:
“知道了。稍候片刻。”
她看向李毅,目光复杂难明,最终只是轻声道:
“冠军侯今日所言本宫就当从未听过。你回去吧。”
李毅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然后,他躬身,行礼,转身,一步步向殿门走去。
步履沉重,背影萧索。
在他即将推开殿门的刹那,长孙皇后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很轻,很轻:
“那玉佩好生收著。”
李毅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诺。”
殿门打开,阳光涌入。
他的身影消失在明亮的光线中。
长孙皇后独自站在殿内,望着那扇重新闭合的殿门,许久,许久。
然后,她缓缓坐回凤榻,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里,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