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钱玛丽刚刚升起的些许旖旎心思。
她猛地想起,最近饭店生意一落千丈,父亲手头拮据,她今天出门确实没带多少钱。
一百块大洋,对她家现在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难堪,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徐珍妮捕捉到钱玛丽的神色变化,得意地扬起下巴,嘲讽道:
“怎么?没钱买吧?没钱买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这种高档的地方,不是你一个开饭庄的柴火妞能来的,赶紧回去伺候你的顾客去吧!”
“不过嘛……你要是现在乖乖给我们道个歉,承认自己粗鄙,说不定本小姐心情好,还能帮你付了这笔钱,赏你件衣服穿穿!”
兆丰祥也捂着脸凑过来,恨恨地帮腔:
“就是,钱玛丽,别以为傍上了何少你就真是上流社会的人了。
你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阶层,非要硬挤进来,只会自取其辱!”
林发静静地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转向紧张地搓着手的西装店王老板,语气平静地开口,声音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老板,麻烦你再拿一套尺码合适的,给我师父备着。
另外,给钱小姐也挑一套合身的西洋裙。”
他目光扫过秋生和文才:“我这两位师兄身上的,也要了。”
“一共多少钱?你算一下。”
西装店老板正看得心惊肉跳,一听算账,赶紧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弄,额头冒汗地报数:
“林……林道长,您身上这套进口呢料,要一百块。
秋生和文才道长那两套,每套八十。
给九叔备的一套,九十。
钱小姐的裙子……九十四块大洋。”
“总……总共是四百四十四块大洋。
这个……看在钱小姐是老主顾的份上,给您抹个零头,收您四百四十块就行了!”
“四百四十四?”
林发微微皱眉,看向老板。
西装店老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冷汗直流,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腿肚子直打转。
看到林发沉默不语,兆丰祥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不顾脸上的疼痛,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坟的,傻眼了吧?四百四十块大洋,这可是真金白银,不是你们义庄印的冥币,你掏啊,你掏出来试试,看王老板收不收你的纸钱,哈哈哈!”
钱玛丽也紧张地上前,轻轻抓住林发的手臂,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担忧和示意他不必逞强。
林发拍了拍她的手背,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他转向冷汗涔涔的王老板,淡淡开口:
“四百四十四,这数字不好听。
这样,我直接给你四百五十块大洋。”
“什么?”
兆丰祥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他瞪圆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你他妈疯了吧?穷鬼还在这装大爷?还多给十块?
你连四块大洋恐怕都掏不出来,装什么装!”
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发身上,有嘲讽,有怀疑,有担忧,也有像徐珍妮那样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就在兆丰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对林发穷追猛打、冷嘲热讽,钱玛丽面色大变难堪之际——
西装店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让开,都让开,安保队办案!”
“闪开闪开!别挡道!”
伴随着几声粗暴的呵斥,围在店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被蛮横地推开一条通道。
只见安保队副队长郭家申,带着七八个如狼似虎的队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郭家申这人,在任家镇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兼混不吝,外号“郭疯子”。
平时在镇上仗着安保队和那支短枪就喜欢横着走,此刻听说自己儿子被人打了,那更是火冒三丈,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大咧咧地往店门口一站,叉着腰,铜铃般的眼睛扫视店内,声如洪钟地吼道:
“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敢动我儿子?活腻歪了是吧,给老子滚出来。”
看着这么大张旗鼓的一幕,店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咋回事咋回事?郭疯子怎么带这么多人来了?”
“嘿,你不知道?他那个宝贝儿子郭铭,好像被人给揍了!”
“嚯!谁这么大胆子?敢摸郭疯子的老虎屁股?他那个儿子可不是啥好鸟,整个一纨绔子弟!”
“管他呢,狗咬狗一嘴毛,咱们看热闹就行,这下有好戏看喽!”
一些平日里受够了郭家父子欺压的百姓,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店内,兆丰祥一看最大的靠山来了,顿时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家长,松开捂着脸的手,那清晰的五指印更加明显了,了。
哭嚎着就扑了过去,一把抓住郭家申的胳膊,开始颠倒黑白、添油加醋:
“郭世伯,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就是他,就那个小白脸!”
他手指狠狠指向阴暗里的林发,声泪俱下:
“他……他平白无故就甩了我一巴掌,您看给我打的。
他还打了郭兄,还扬言要废掉我们,要不是那两位安保队的兄弟来得快,我们……我们怕是都要被他打残废了!”
“郭世伯,像这种凶徒,简直就是我们任家镇的害群之马,目无法纪,败坏风气,您一定要严惩他啊!”
郭家申一听,火气更是直冲天灵盖。
他顺着兆丰祥指的方向看去,但由于店里光线有点暗。
之前为了营造氛围,只开了几盏灯照在衣服上,加上他正在气头上,也没仔细看林发几人的长相。
他大手一挥,看也不看,直接就下了定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妈的,反了天了,在任家镇的地盘上敢打我郭家申的人?”
“打人受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看你们几个面生得很,穿得人模狗样,说不定是干什么不正当勾当的,或许是混进镇子的马匪探子!”
他不问青红皂白,朝着身后带来的队员一挥手,厉声下令:
“来啊,抓起来,全都给我抓起来,带回队里大牢,好好审问,老子倒要看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