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人喝了口茶的功夫,乡公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扯着嗓子高喊:“坚叔到——!!”
这一嗓子,像按了静音键。
屋里原本还有点低声交谈的声音瞬间没了!
四目、千鹤立刻放下茶碗,站了起来。
麻麻地抠鼻子的手也顿住了,下意识地把二郎腿放了下来。
镇长和乡贤乡勇们虽然不明所以,但感受到了空气中瞬间凝重的气氛,他们的腰还是不自觉地弯了几分。
只见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影迈了进来。
来人身材高瘦,却挺拔如松,穿着一身裁剪合体、一尘不染的黑白二色道袍,面容刚毅,线条冷硬,下巴上留着三缕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须。
一双眼睛精光内蕴,扫视过来的时候,像带着电芒,让人不敢直视。
周身那股子澎湃的气场,压得整个屋子都显得矮了三寸。
此人正是石坚!
他身后半步,跟着个年轻人,留着个遮住半边眼睛的斜刘海,眼神低垂,面无表情,正是他儿子兼徒弟石少坚。
石坚根本没看两旁的人,目光直接锁定了主位左边上的九叔,龙行虎步,径直走过去。
所过之处,四目、千鹤连忙躬身行礼,低声问候:“大师兄。”
麻麻地也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含糊地叫了声:“大师兄。”
石坚只是从鼻子里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脚步都没停一下。
他来到主位前,毫不客气地一撩道袍下摆,坐了下去。
石少静默地立在他身后阴影里,像个幽灵。
等他坐定了,屋里其他人才敢小心翼翼地跟着坐下,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跟小学生见校长似的。
秋生偷偷捅了捅旁边的林发,眼睛发亮,用气声说:“哇,师弟,你看……好威啊……”
文才也猛点头,一脸羡慕嫉妒恨,小声哔哔:“就是就是……这排场……啥时候咱们也能这样……”
“闭嘴!”九叔低声呵斥,两个活宝立马缩头噤声。
林发没说话,只是看着石坚。
这就是当前茅山九叔这辈的第一高手,气场确实强得离谱,跟座冰山似的,又冷又硬。
但他心里提不起半点敬畏,反而有种本能的警惕——这老小子,可不是啥省油的灯。
石坚坐定,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九叔身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凤骄师弟,人是你召集的。
说说吧,眼下是什么情况?”
凤骄?
秋生和文才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赶紧死死捂住嘴,肩膀抖得跟抽风一样,互相挤眉弄眼,眼神里全是说不出的笑意。
九叔的脸瞬间就黑了一下,嘴角抽了抽。
他最烦别人叫他这个本名,尤其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但面对石坚,他也不好发作,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心里暗骂一句,九叔清了清嗓子,把僵尸的情况、后山的死气,以及刚才勘测地形后决定的布阵方案,言简意赅地又说了一遍。
“…故,依我之见,当以‘先天八卦阵’为基,‘五营神将’为辅,分割绞杀,最为稳妥。”九叔最后总结道。
他说完,屋里静得能听见油灯芯爆开的噼啪声。
所有人,包括镇长他们,眼珠子都跟着九叔的视线转动,最后齐刷刷瞟向炕上那位爷。
石坚听完,手指在太师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哒、哒的轻响,脸上看不出喜怒。
乡公所里落针可闻。
等九叔说完,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先天八卦套五营神将?嗯,稳妥,倒是你的风格。”
这话听起来像是认可,但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淡淡的……居高临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既然你都计划好了。”石坚目光扫过众人。
“那便按你说的办。需要什么材料,让镇上的人去准备。
人手,你来分配,务必在天黑前,把阵法布置妥当。”
他一句话,就把指挥权又轻飘飘地丢回给了九叔,自己稳坐钓鱼台,仿佛只是来镇场子的。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射向九叔,语气陡然转厉:“如今我茅山精锐尽出,既已知邪祟害人。
他霍然起身,一股更加强悍的气势爆发出来,压得众人呼吸一窒:“届时直接攻上去,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将那些污秽之物,连同那座污秽之山,一并荡平!”
他眼皮一抬,寒光扫过屋里一圈的道士,“都听明白了?各自找好地方守着,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猛地一甩袖袍,看向九叔,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凤骄师弟,你熟悉地形,前头带路。
布阵之事,交由你来主持,今夜,便叫天下邪祟知道,犯我茅山天威者,虽远必诛!”
九叔心里明镜似的,这大师兄是既不想担责任,又想最后摘果子。
但他现在也没心思计较这个,除掉僵尸才是首要。
“好。”九叔点头,立刻转向镇长。
“镇长,立刻去找朱砂、黄表纸、上好的墨汁、公鸡血、新的墨斗线、还有三十六面三尺长的黄色令旗!”
“哎,好,好,马上就去!马上!”
命令一下,察觉到里面明枪暗箭的镇长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人连滚爬爬地跑去准备了。
整个乡公所瞬间如同炸开的锅,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空气中弥漫开大战将至的紧张和硝烟味。
腾腾镇里,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几位道长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或检查着自己的法器。
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斜照进来,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中的腐臭味,似乎越来越浓了。
夜,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