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沙发年份很久了，不知道是张玉从哪里淘来的几手沙发。
里面的弹簧早已损坏，坐在上面的林仁和董香，几乎整个身体都要陷进去。
娇小的董香一边抓着林仁的骼膊，避免被沙发吞没，一边打量着墙壁上四处可见的抓痕。
林仁先是掏出那堆杂七杂八的“手工”组件和刀片放在桌子上，随后才把校服递给张玉：“校服上的校徽不见了，我们没找到。”
“是我自己摘掉的，我不喜欢上面的图案。”张玉没有伸手接，“你打算怎么帮我？”
林仁没有继续追问校徽的事，而是看着张玉的袖口：“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你似乎把手腕上的毛剃掉了一部分，是为什么？”
张玉尤豫了一下，挽起衣袖露出骼膊。
剃毛之后本应光洁的皮肤表面上，排列着数道伤疤，有的已经愈合，有的还在渗着鲜血。
“这个我知道！”一旁的董香说道，“书上说，以前一些有抑郁症的青少年，都喜欢用刀在自己骼膊上自残！据说是因为他们喜欢看着鲜血从伤口里流出，这种掺杂着疼痛的景象让他们感到解压和放松。”
张玉点头。
林仁拿起张玉的那枚刀片，一边把玩着，一边看似随意的问道：“你家里那团黑色的东西，是哪来的？”
张玉一怔，环顾左右：“什么黑色的东西？”
林仁抬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此时在她的脑后，是林仁的那半爿欲望影子，随着张玉转头，那张象是由还未凝固的黑色水泥组成的脸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她，缓缓凑了上来。
张玉呆了片刻，才转回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林仁：“到底有什么东西？”
看起来她似乎真的看不见欲望，既然如此，对方暂时就还达不到会因为欲望作崇，而去行凶的程度。
但……如果她演技就是那么好呢？
想到这，林仁用刀片在自己的骼膊上比划了一下，随后轻轻一划。
“你干什么？”董香伸手就要去抓刀片，却被林仁抬手拦住。
“我不认为这世界上存在什么感同身受。”林仁对着张玉扬起流血的骼膊，“既然我想理解你，那首先就要按照你的方式去做。可惜，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和流血并不能让我有什么感觉，不过我想问问你，你看着我的骼膊在流血时，有什么感觉？”
张玉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她忍不住看向林仁的骼膊。
血滴顺着林仁光滑苍白的皮肤断断续续的滴落，象一只红色的虫子，丑陋而笨拙的爬着，张玉盯着“虫子”，直到它跌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就好象钻进了她的心里，心脏好痒……
好奇怪的感觉，就象，就象那个的时候，好想要……
血滴落在地上并不是凭空消失，林仁和董香都看见了——张玉的欲望影子一闪而过，赶在血滴落地之前将其包裹。
林仁伸出另一只手，挤压着骼膊上的伤痕，再次挤出几滴鲜血，随后一甩骼膊。
红色的“小虫”四散开来，张玉的欲望影子雀跃着，扑向它们。
一直在角落坐着的张玉，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她的鼻翼微微抽动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的盯着林仁的骼膊。
然而林仁注意到，虽然张玉此时看起来有些失神，但她似乎还算镇定。
“这就是你们说的帮我？”张玉突然皱眉质问，“我是抑郁症，不是什么见到血就会冲动的野兽！”
“只是血或许还不够，但如果是逃窜的猎物呢？”
“什么意思？”
林仁把骼膊往董香脸上一蹭。
洁白的兔毛上顿时多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你……”董香一愣。
“跑。”林仁指了指墙上的抓痕，“跟我沿着这些痕迹跑，越慌乱越好！”
他拽上董香，开始沿着周遭的抓痕飞快的奔跑。
张玉的家并不大，一人一兔就象笼子里出现刻板行为的动物一样，不停的贴墙绕圈。
随着他们的动作，最先有反应的是张玉的欲望。
原本已经停下来的影子象是被什么吸引，开始缓缓蠕动。
她的身体开始轻轻摇晃，那只鱿鱼般的影子，其触手朝着主人汇聚过去，一点一点缠住张玉的满是伤痕的骼膊。
就在狸花猫即将彻底被欲望包裹的时候，张玉的眼球忽然颤了颤，她毫无征兆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狠狠的往骼膊上一划！
伴随着张玉痛苦的惨叫，那些触手象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飞快的散去，跟着鱿鱼一起重新回到地面。
“够了！”张玉声音高亢的叫道，“滚出我家！全都滚出去！”
林仁停下脚步：“你根本不是抑郁症。”
“那又如何？！你们根本不懂，所谓的抑郁症根本不足以形容我的痛苦！”张玉面目狰狞，一下一下的划着骼膊，“你这个人类不会明白，班上的同学也不会明白，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看见路边玩闹的小动物的时候……身体里那种莫明其妙的想法，大脑里忍不住幻想着追上他们，扑倒，抓咬……”
“求求你们了，滚出去……滚出我的身体……”
张玉的声音变得哽咽，豆大的眼泪落在骼膊上，和晕开了血滴。
她再次举起手中的刀，就要往骼膊上扎去。
然而一只手握住了刀片。
“你看到了是吗？”林仁好象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鲜血伸出指缝，“那股拼尽全力去克制，却越来越多的黑色东西，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停的溢出来。”
“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每个人，每个动物都会有的欲望。”林仁抓着刀片的手晃了晃，象是握手一样，直到狸花猫松开刀，“在刚才，你为什么要自残？”
张玉低下头：“疼痛能让我冷静下来。”
“所以，在每个即将失控的瞬间，你都是靠着自残来保持理智？”林仁再次指向周遭墙上的抓痕，“那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
“前几天我发现自己已经快克制不住欲望了，所以用抑郁症的理由休学，白天在家的时候，我会在脑子里想像出一个不停逃窜的动物，然后……捕猎……”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越来越混乱，你们来到楼下的时候，我正在脑子里想象着那只松鼠是怎样被我抓烂的……”
一旁的董香忽然冷不丁的开口：“你把我们放进来，不会是把脑子里想象的猎物换成了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