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迪逊广场花园后台的临时连接数室里，姚明坐在那张特意加高的椅子上，手心微微出汗。三台摄象机从不同角度对着他，聚光灯的温度让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五秒，四，三……”现场导演倒计时。
卫星连接数的屏幕一分为二，左边是姚明，右边是休斯顿万豪酒店宴会厅的实况——数百名火箭球迷挤在那里，红色球衣汇成一片海洋。他们刚刚看完选秀直播，此刻正躁动不安地等待着与新科状元的第一次“见面”。
“姚明！欢迎来到休斯顿！”休斯顿现场的主持人声音洪亮，“球迷们都想听听你的声音。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姚明深吸一口气。科林在镜头外做了个“慢慢来”的手势。
“谢谢。”姚明用英语开口，声音平稳但带着明显的口音，“很荣幸成为火箭球员。”
他停顿了一下，知道应该说更多。但那些练习过的长句子在脑海里卡住了。他看向科林，科林立刻用清淅但不过分突兀的声音补充翻译，并加之了姚明想表达但未能组织完整的谢意。
“姚明说，他非常感激休斯顿球迷的支持，已经等不及要穿上火箭球衣为这座城市而战了。”科林流畅地说道。
休斯顿现场爆发出欢呼。有球迷大喊：“告诉他我们爱他！”
主持人笑着转达了这个意思。姚明听懂了“love”这个词，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做了个他以前在上海队时常用的手势——右手握拳，轻轻捶了捶左胸。
这个动作无需翻译。现场再次响起欢呼。
“那么，姚明，”奥尼尔刚才接受采访说‘欢迎来到大个子的俱乐部——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科林快速而低声地将问题翻译成中文。姚明听完，眨了眨眼睛。
他想了想，然后用中文说：“奥尼尔是伟大的球员，我从小就看他的比赛录像学习。能在nba和他交手是我的荣幸。至于地盘……”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那种后来被无数球迷熟知的、略带腼典但机智的笑容：“球场地板是公共的，谁抢到篮板球，谁就有暂时使用权。我会努力多抢几个的。”
科林翻译过去后，休斯顿现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和掌声。这回答既尊重了前辈，又不失幽默和自信。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喊道，“想对休斯顿球迷说句什么？简单点的！”
姚明点点头。他看着镜头里那些陌生的面孔，那些举着“yao 11”牌子的球迷。他知道“11”是他在上海队的号码，但火箭队的11号属于老将穆奇·诺里斯，他可能需要换个号码。
但他不想谈这个。他想说点能连接彼此的话。
姚明身体微微前倾，靠近麦克风，用练习了无数次但依然生涩的英语说：
“let’s rockets”
语法简单到近乎笨拙，但意思明白。说完他自己都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休斯顿那边静了一秒，然后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有人开始有节奏地喊：“let’s rockets! let’s rockets!”
科林在镜头外竖起大拇指。
姚明松了口气。至少，第一步没有搞砸。
走廊另一头的采访室里，林枫正面对着espn的瑞秋·尼科尔斯。与姚明那边的热闹不同，这里的氛围更接近商业谈判。
“林先生，让我们直说吧。”尼科尔斯开门见山，“火箭队过去三个赛季赢了不到40的比赛，奥拉朱旺时代的荣光早已褪去。现在你们用状元签选了一个连英语都说不流利的中国大个子，而不是全美公认的大学最佳球员杰·威廉姆斯。很多人认为，你们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为了中国市场放弃了篮球追求。”
摄象机红灯亮着。林枫靠在沙发上，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左手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瑞秋，我记得1997年马刺用状元签选了蒂姆·邓肯时，也有人质疑——‘又一个大学打了四年的老生，上限可见’。”林枫放下杯子，“但现在呢？邓肯已经有一个总冠军了。”
“邓肯在大学时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历史级的大前锋。”
“姚明也在国际赛场上证明了自己。”林枫迎上她的目光，“2000年奥运会面对美国队，他拿了10分6篮板，还盖了文斯·卡特一个。那年卡特可是nba的得分王。”
尼科尔斯没有被带偏：“但那只是一场比赛。nba是82场的马拉松，是肌肉碰撞的战争。姚明的身体能承受吗？”
“这正是我们准备最充分的部分。”林枫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我们花了六个月，组建了全联盟最顶级的运动医学和训练团队，研究如何让7尺6寸的巨人健康地打十年以上。我们不会让他去和奥尼尔硬碰硬——那不是他的比赛方式。姚明有柔和的手感、出色的传球视野、超过他年龄的篮球智商。我们要打造的是一个以他为内核的体系，而不是把他塞进旧模板里。”
“听起来很美好，但需要时间。”尼科尔斯翻着笔记，“火箭球迷已经等了三年没进季后赛了，他们有耐心吗？”
林枫笑了：“那我问你，1996年湖人签下沙奎尔·奥尼尔时，他们知道他第一年就能带球队夺冠吗？不，他们知道的是，有了奥尼尔，他们就有了争冠的基础。比，等来了菲尔·杰克逊，等来了三连冠。”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我对火箭球迷的承诺是：我们选姚明，不是为了明年立刻冲冠——虽然那会很棒。我们选他，是因为我们相信，以他为内核，我们可以搭建一套未来十年都有竞争力的体系。我们有耐心，也会给他耐心。第一年，适应；第二年，进步；第三年，冲击季后赛；第四年、第五年……我们的目标是总冠军，而我们会给他配齐需要的拼图。”
采访室里安静了几秒。尼科尔斯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
“很多球队老板都说过类似的话。”她最终说。
“但只有少数人做到了。”林枫站起身，采访接近尾声，“瑞秋，记下今天这个日子。五年后，我们再坐在这里聊，你会看到一支完全不同的火箭队。”
“如果失败了呢？”
“那就说明我错了，我该被批评。”林枫坦然道，“但至少我们试过了。篮球史上最可惜的不是失败，而是‘如果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