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食堂。
洲山高中的食堂很实惠，往饭卡里充100块够吃一个星期。餐餐有肉有菜，周四还有免费赠送的鸡腿。
正值饭点，食堂内坐满了学生，过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汪野把西红柿炒蛋往嘴里一送，嚼了几口，坐在他对面的雷岳凌都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豇豆炒肉，一筷子没动。
刚刚回教室后，雷岳凌便一直保持这种模样，眉头轻皱，象是在深思什么，又象是在苦恼。
汪野判断‘视觉暂留’和‘秘密标语’都是没有代价或严重代价的隐藏技，雷岳凌应该不是为了代价而苦恼。
那就只能是半小时前的事了。
正当汪野吃完西红柿炒蛋时，雷岳凌盯着豇豆，语速匀称：
“我想不明白。”
“什么？”汪野一怔。
“隐藏技的过程没有出错，分别是展示标语和以暗号开头。内容也没有出错，山洪、游说、疏散…我把该说的都说了。连老师也没有出错，他从头到尾保持着认真倾听的模样。那几分钟里，也没有任何人进厕所。”
雷岳凌冷静地说了一大串话。
“但最后连老师这样看着我。”
他那双大而标致的单眼皮眼睛凝视汪野：
“他说…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玩笑？’
汪野筷子悬停在半空，等了两三秒，疑惑地问：“他真这么说？”
“我不理解。”
雷岳凌低着头，双拳紧紧攥着：
“哪怕不用隐藏技，连老师都应该会被说服才对。为什么呢…”
原来刚刚那半个小时雷岳凌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一直在思考失败的原因。
少了连文海老师的助力对于游说父老乡亲来讲的确是个坏消息。
汪野抬起一边眉头，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道’这个字听上去第一时间让人联想到老子的哲学，可能是连老师不相信这种东西，从而起了反效果什么的……”
“他是语文老师吧。”雷岳凌不解。
汪野摇摇头：
“学习语文多半会了解到中国哲学史，不论是论语还是庄子，其中的诸多观点对于修身养性有很大帮助。不过‘道’毕竟和玄学有关，比较反科学。连老师那样的人或许更适合用‘天’去说服。”
他放下筷子，诚挚地看向雷岳凌：“抱歉，是我的疏忽。”
雷岳凌紧一怔，急忙摆手：“怎么会…”
汪野沉思着说：
“王主任那边答应了，这两天就能展开行动。连老师这条路走不通的话，试试其他人，或者试试群……”
说到“群众路线”这个词时，汪野顿了一下。
他总有种感觉，不论是他还是雷岳凌，如果直面出面说服大部分人，就会把某种因果揽到自己身上。但如果是利用隐藏技间接让王主任出面，这种影响就会削弱到极致。
‘这是什么，多年以来使用隐藏技得到的直觉吗？
汪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指了指雷岳凌的餐盘，和上面凉了的豇豆：
“先吃饭吧，待会儿还要上课。”
晚上，汪野回到了家。
老妈张丽琴在2个月前从下井镇北边的某个电子厂退休了，这段时间赋闲在家作全职老妈，汪野每天放学回家都能吃到新鲜饭菜。
今天的饭菜也很棒，红烧肉炖土豆，爆炒油麦菜，还有一个凉菜。都是汪野喜欢的口味。
唯一可惜的是老爸今天这个点还在拉货，一家子没有团聚。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他又得吃剩菜了。
汪野吃饭吃到一半，看向对桌的老妈，随意地说：
“妈，连文海连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啊？”
“连老师？”
张丽琴愣了一下，没想到儿子会主动说学校的事。她歪歪眉头笑着说：“你昨天说考985是认真的？”
“当然。”
汪野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具体的目标，基本都是西南地区的院校。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一年有馀，他肯定是来得及从目前的400来分提升到650以上的。
“嚯，我家儿子还真是出息了！”张丽琴咬着油麦菜：“连文海可是连湘月她爹…你该不会惦记人闺女吧？”
“不是。”
汪野也是服了自己这个八卦的老妈：
“我就想了解了解连文海老师的性格、经历…或者他在你们眼中的形象之类的。”
他搪塞了个理由过去，严正地说：
“老师不对路，学也白搭！”
“嚯…”
张丽琴心里门清连文海不教他们高二3班，儿子这么说，肯定是看上了连湘月。虽然她不抱希望，但近水楼台先得月，指不定能成呢。
“连文海算是我们下井镇，我们这一辈很有名的人物。他年轻时就象课本里的雷锋一样，乐于助人，勤奋好学。你去问问下井镇那几条大街上的阿伯阿嬷，没几个没受过他好处的。”
“这么好？”汪野心中有所准备，不过还是没想到连老师在老妈心中评价那么高。
“哼，你以为。”
张丽琴说着说着，就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
“当年他运气好的不得了，补录进了bj的好学校，回来就领着个漂亮媳妇！十里八街都羡慕。婚礼那天敲锣打鼓的，大半个镇子的人都在给他们庆祝。”
“漂亮媳妇？有过吗？”
汪野眨了眨眼，这才发觉自己记忆中没有什么相关的信息。
没想到张丽琴叹了口气，郑重其辞：
“所以我和你爸总说平安是福，不指望你大富大贵嘛。”
“人啊…都有命数。有的人命好，人生顺利，不怎么费力就可以飞黄腾达。有的人不管怎么努力都只是你老爸和我这样的穷人。”
“连文海前半辈子顺风顺水，哪想到他婆娘生完小月才两年就…”
她没说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是不断叹气：
“老连是真不容易啊！”
“又当爹又当妈把小月拉扯大，这些年街坊有事他还照样帮忙，这样都有时间评上你们学校的优秀教师。”
“当年我还祝福过他和韩玲，觉得老幸福了。现在反而是我们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唉…”
“算了，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听完后，汪野陷入了沉思。
连文海老师听上去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啊？难道真是‘秘密标语’起了反作用，把本来能说服的情况变成了不能说服？
这也有可能。
隐藏技是触发世界bug的技术，人也属于世界的一部分，且是所有事物中最复杂的那一类。因为“包括潜意识、情绪在内，人的各种参数在不断变化”，对人使用隐藏技时很容易出错。
正想盖棺定论，汪野又想到草鱼事件后脑中突然出现的错乱记忆。记忆中分别有两位主角，第一位是救人的中年男人，第二位是穿西装的……
等等，黑色西装？
想着想着，汪野忽然发现了某个可能忽略的要点：
“师母叫韩玲？什么时候没的？”
“嚯。”
张丽琴抬抬眉：“这么久的事我囊个晓得。”
她又摸着下巴深思：
“应该是五六月份的事吧。下葬的那天，天气热的很，又下了大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