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先是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仿佛某个开关被瞬间打开。
今天最热烈、最疯狂的爆笑声和掌声，轰然响起！
那笑声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畅快，和心照不宣的共鸣。
那掌声，是送给方羽。
也是送给那个，一边骂着钱是王八蛋，一边又为了它拼死拼活的，真实的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李浩也跟着，大声地笑了出来。
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中带泪的笑
他第一次觉得，“仇富”的自己，很可笑。
是啊，自己恨的，从来都不是钱。
而是，自己为什么没有钱。
这句话，太真实了。
真实到，有些粗鄙，但又无比精准地，道出了所有普通人，对金钱最朴素，也最矛盾的情感。
几乎是在同时。
无数正在看直播的网友，都在疯狂地转发着这句“年度金句”。
【年度最佳嘴替！羽神，我的神！】
【破防了，我一边骂着资本家，一边梦想成为资本家。】
【这歌词太t有才了！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舞台上，方羽看着台下笑得前仰后合的观众，自己也笑了。
他停止了弹奏，对着麦克风，像跟朋友聊天一样，随意地说道：
“怎么？说到你们心坎里去了？”
“想骂就骂，大声点！今天这里，没老板！”
这句话，再次引发了全场会心的大笑。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轻松和融洽。
仿佛这不是一场演唱会，而是一场大型的，属于“打工人”的集体吐槽大会。
而方羽，就是那个最懂他们的，吐槽大会主咖。
笑声过后，音乐再次响起。
歌曲，进入了最后的da部分。
没有新的歌词，只有一句简单的，反复的吟唱。
“我不想这样活着……”
方羽的声音，从一开始慵懒的呢喃，逐渐变得压抑。
“我不想这样活着……”
情绪，在不断地叠加，攀升。
“我不想这样活着！”
最后，变成了近乎绝望的嘶吼！
那嘶吼声中，充满了不甘，充满了挣扎，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声抗议。
李浩看着舞台上那个闭着眼，眉头紧锁，青筋暴起的男人。
他彻底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偏见。
他相信。
在这一刻，方羽不是在表演。
他相信，即便是身价千亿，他也一定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着，同样的，不想这样活着的，内心的挣扎。
因为，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是演不出来的。
嘶吼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方羽的肩膀，无力地垮了下来。
他低下头，对着吉他的音孔，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叹息。
音乐，戛然而止。
整首歌，就在这声叹息中，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
全场，没有立刻爆发出掌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声叹息所营造的，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中。
而蜀中客默默地，删掉了自己手机备忘录里，之前写下的所有稿子。
然后，他重新打下了一个标题。
《他不是在演，他只是我们的嘴替》。
不知过了多久，掌声，才稀稀拉拉地响起。
然后，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连成一片。
那掌声，雷鸣般，经久不息。
掌声中，包含了所有打工人，对自己这操蛋生活的，一次集体致意。
一曲《活着》唱罢，整个演艺中心，都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绪里。
有被说中心事的释然，有对现实生活的无奈。
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慰借。
舞台上，方羽没有急着开始下一首歌。
他真的就象在自己家客厅一样，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那个盖碗茶。
学着老蓉城人的样子，用杯盖，不紧不慢地撇去浮在表面的茶叶沫。
然后，凑到嘴边，不轻不重地，嘬了一口。
“哈——”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仿佛那不是普通的茶水，而是琼浆玉液。
这接地气到不能再接地气的动作，让刚刚还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观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羽神，你是来开演唱会的，还是来喝茶的？】
【笑死，这松弛感，学不来，真的学不来。】
【我宣布，从今天起，方羽就是我们蓉城的荣誉市民！】
方羽放下茶碗，看着台下观众脸上那哭笑不得的表情，也乐了。
“这首歌，不是卖惨。”
他对着麦克风，懒洋洋地说道。
“更不是想告诉你们，生活没希望了，大家一起躺平摆烂吧。”
“我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
“生活嘛，有时候，就是这个曹丹的样子。”
他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承认它，然后……”
他拖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
“接着跟它干。”
这句带着点痞气，又充满了韧劲的话，让全场观众都愣了一下。
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说得好！”
“就是，干就完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没有一句鸡汤，没有一句鼓励。
但那种“我懂你，但我不会可怜你，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态度，却比任何说教，都更能鼓舞人心。
李浩身边的女友，小声地对他说：
“你看，我就说吧，他根本不是活在天上的神。”
李浩没有反驳。
他看着舞台上那个，瘫在沙发上，说着最糙的理儿的男人。
第一次觉得，这个所谓的“顶流巨星”，好象，还挺有意思的。
“好了，丧完了，躺平完了。”
方羽拍了拍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随手将那把木吉他，放在一边。
然后，从旁边的吉他架上，拿起了一把黑色的电吉他。
当电吉他接入音箱的瞬间，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刚才，我们聊的是，作为‘个体’的烦恼。”
方羽抱着电吉他，眼神变得深邃。
“接下来这首，我们聊聊，作为‘人类’这个群体的，无奈。”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在琴弦上，猛地一扫！
“铮——”
一个充满了江湖萧索之气的，磅礴前奏，破空而出！
那旋律，大气，苍凉。
象是一个绝世高手，在华山之巅，迎着猎猎寒风，孤独地远眺着芸芸众生。
整个现场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如果说，《活着》是市井街头的劳骚。
那么，即将开始的这首歌，就是庙堂之上的叩问。
巨幕上，缓缓浮现出三个水墨风格的大字。
——《凡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