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普陀山祥云霭霭,仙乐隐隐,仙山浮于碧波。
满山紫竹金纹摇动似诵经,潮音洞前八功德水莲开九品,龙女时现。
此地无雷无电,四季天花乱坠,金莲自涌,慈悲清净之气涤荡三界。
太白金星整肃冠带,手持玉笏,足踏云履,自九天之上缓缓而降。
步履从容有度,行至紫竹林中,朝潮音洞执礼甚恭: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玉皇大帝尊架前,太白金星李长庚,敬问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圣安。”
声音不疾不徐,清冽祥和。
少顷。
善财龙女推门相迎,引至洞府。
观音菩萨端坐于九品莲台,杨柳静瓶置于身侧,宝相庄严。
见金星入内,方才询问,“金星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太白金星先施朝礼,后陈要事。
道,“启禀菩萨,今有下界取经人法海,率众西行,途径流沙河,与天庭巡将生出了些因果。
其间,取经人手中有一枚称观世音大士所赐的金箍。
此物本应欲降孙悟空,点化其心猿之物。”
他略顿,语气沉重,“如今戴在托塔天王额间,天王因其取经人念咒,伤及三花五气,至今未醒。
佛道两家共理三界,素来和睦,今涉及两家重器、要员,特请菩萨前去相助一二。”
这紧箍原本乃助孙悟空降伏心猿之用,如今落入法海之手,用以降伏托塔天王。
再者这取经路本是佛道两家定下的章程,若按章程走,他也不会弄得灰头土脸。
如今这般佛门变量如此之大,也不曾事先打好招呼。
观音菩萨静听良久,道:
“此紧箍确乃佛门之物,用以降伏孙悟空心猿之用,然法海曰‘箍不在其形,而在于心’,不料如今他将此箍用以天王。”
太白金星双手持笏,面露躬敬。
以法海心性,自当能做出这般事情,也难免野性难驯的孙悟空,愿叫他一声“师父”。
菩萨目光垂落,如月照寒潭,“西行劫难,此当为其一。佛道本同源,共尊天道,此事吾亲自走一场,为天王解箍。”
太白金星闻言,心中大石落定。
菩萨已将此事揽入西游大劫中,他们如今这些阻拦西游之人也可在事后获得一份功德,给足了天庭台阶和尊重。
他深施一礼,“菩萨悲智宏深,顾全大局,臣感佩万分。”
观音菩萨颔首,看向龙女,“备法架,吾与金星一同前去流沙河。”
只见南海祥云铺路,莲香漫天。
观音菩萨端坐莲台,太白金星随侍在侧,缓缓落于阵前。
那昏迷的李靖被多闻天王扶起,头上金箍犹自闪着微光。
这三日来,法海每隔两个时辰,便念诵一遍咒语,叫这天王头疼欲裂。
观世音将杨柳枝在净瓶中一蘸,缓步上前。
柳枝轻点在金箍中心,口中似有梵音低回,“收。”
但见金箍应声光华尽敛,箍体如冰雪消融化作点点金色光华,自李靖额间升起,盘旋数周,最终飞回玉净瓶中,消失不见。
菩萨目光垂落,手中杨柳枝轻拂,一滴甘霖自瓶中点出,落在李靖眉心。
但见清光一闪,李靖悠悠转醒。
他睁眼见是菩萨亲至,旋即挣扎起身,顾不得礼数周全,控诉法海:
“菩萨,这法海仗着有些法宝竟偷袭本帅,于三军阵前折辱天庭统帅,此乃公然挑衅天庭秩序,若放任此等行径,日后岂不是随便个山野精怪也敢效仿。
天规何在?威严何在?!”
观音菩萨神色平静,待李靖言罢,方才缓缓开口:
“天王息怒,此番法海却是行事刚猛,然其初心也是为流沙河河畔万千生灵讨个公道,事后吾定会给天庭一个交代。”
太白金星适时上前。
温言道,“天王,菩萨。今日之事,诚乃一场大误会,天王巡查人界,法海为民请命,皆出于公心,只是方法欠妥,以至冲突。”
见天王还想要继续控诉时,他又道:
“此番流沙河乃天定取经劫难之一,我等一时与取经人有事端实属正常。”
李靖自然知晓话中深意,便不再多言。
流沙河乃天定劫难,也就是说他们如今所做也被算在劫难中。
此番前来阻拦,便是为了功德,如今事成,也不再有何异议。
菩萨微一点头,架起莲台,径往流沙河而去。
法海一众早已在此等侯多时。
这三日法海不仅诵念紧箍咒,还为流沙河底下尸骸诵念往生咒。
见菩萨亲临,便带着一众弟子上前礼拜。
菩萨言,“法海,你可知今日犯下何错?”
法海双手合十,“还请菩萨明示。”
菩萨道,“你欲度流沙河百姓其心可嘉,可行事刚猛以金箍加之,即便一时功成,却种下因果,此乃业障。”
法海看着菩萨,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刚直:
“弟子今日所为,非逞一时之勇,更非轻慢菩萨法宝。
西天取经,若只为求得真经,而不敢持正法,斩邪业,则取得真经万卷,不过是一纸空文,何益于三界,何渡于众生?”
他斩钉截铁道,“今日流沙河一事,若重来,弟子依然会为百姓,戴上那金箍。”
莲台之上,观音菩萨静静注视着法海。
她脸上无悲无喜,无赞无责,只有一片深如渊海的平静。
许久。
观世音忽然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无人能分辨其中意味。
她未再发一言,手中杨柳枝轻轻一摆,莲台祥云流转,缓缓升空。
法海见其莲台将隐,忽地踏前一步,“菩萨且慢,弟子尚有一请。”
观音菩萨莲台微顿,垂目静待。
法海双手合十,“此河八百里,水浊浪恶,沉尸累累;沿岸百姓靠水而畏水,生计困顿,还请菩萨使用无上法力,肃清此河积秽。”
菩萨声如甘露,“世间万般苦难,尤如恒河沙数,吾今日为你肃清此河,明日他处亦有山河待治,众生待度,吾当如何?”
但她话锋一转,“吾今日可赐下缘法,能否成就,却看此方众生造化。”
言罢。
手中杨柳枝一扬,三滴甘霖落在流沙河中。
一滴落于流沙河河底,缓慢净化怨结淤塞之地;一滴散作万千细微光点,洒向两岸贫瘠土地;一滴化作温和禁制,笼罩河面,每过一日,流沙河便有一时辰水面平静。
菩萨正欲离去,这孙悟空却一个筋斗扯住给她的衣袖。
道,“好菩萨,你放我出来,却不说这西行路上多崎岖,这般多磨多折,老孙的性命也难全,如何得什么功果?”
菩萨见他这般模样,笑道:
“你当年未脱人道,且肯尽心修悟,今日脱了天灾,怎倒生懒惰?我门中以寂灭成真,须要信心正果,你且安心随你师父西行便可。”
见他依旧不依不饶,“罢,今日我再赐你一般本事。”
菩萨将杨柳叶儿摘下三个,放至悟空脑后,喝道,“变!”
柳叶变做三根救命毫毛。
道,“若到那无济无主之时,可随机应变,救得你急苦之灾。”
悟空闻言摸了摸后脑勺那三根毫毛所在处,这才许多好言,谢了大慈大悲的菩萨。
观音菩萨方以香风绕绕,彩雾飘飘,径转普陀山而去。
悟空降下云头,八戒凑前上问,“猴哥,菩萨赐给了你啥宝贝?”
悟空捂着后脑勺,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八戒气得长鼻吐出粗气,“小气。”
法海看着菩萨离去的背影,微微一叹。
这般好用的金箍没了。
【日行一善】
【以金刚怒目涤清血河,以菩提心光重塑人间。望尊者证道之日,亦能度尽此间杀伐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