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天将明未明。
流沙镇内。
最先醒过来的绸缎商人,看着身上那件不似昨日打满补丁的华美长袍,顿时喜不自胜。
他顾不得穿鞋,赤脚跑出房间看着府邸的朱墙碧瓦。
“好好好”
他象重拾回宝物般,细细摩挲着身上华美的长袍,声音微颤。
连忙推开那扇朱门,“真君原谅我等了!原谅我等了!”
声音风一般刮过流沙镇。
他们纷纷注意到身上的异常之处。
不过半个时辰,长街挤满了跪倒在地的人群。
老汉儿挤在最前面,激动到声音直颤,“定然是昨日我等虔诚祷告,真君宽恕我等了。”
他这一嚷,闻者恍然大悟。
“对对!昨日那两个妖怪来闹,真君没出手,定是考验我等是否诚心呢!”
“说不准真君给咱递话,诚心者做仙童的几率更大哩!还好我昨日带着一家老小为真君祷告。”
“我家也是,我家也是。”
真君庙朱门被缓缓推开,压住吵嚷的人群。
庙役两人一组,提着枣木桶分列,庙祝缓缓走出。
道,“昨日真君托梦,见我等心诚,继续在此地择贤良当仙童!”
人群如烈火浇油,瞬间沸腾起来。
老汉拨开人群,脚步急快来到前方,跪倒在地。
“庙祝大人,那我孙儿我孙儿呢?他手臂上真君印记还在啊!”
目光近乎恳求的看着。
庙祝道,“三日后,与新的仙童一起被仙君接引上天。”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真君!多谢真君!”
老汉心中一块巨石重重落地,磕头如捣蒜。
庙祝却再也没看他,道,“今日我等需要前往流沙河诚心祈祷,感谢真君恩德!”
言罢,便向着人潮方向走去。
身后庙役立即敲响青铜大钟,泼洒圣水。
人潮自行让出道路,跪倒在两旁,接引圣水贴在额间。
黑压压的人群跟随在庙祝身后顺着青石铺成的路,往流沙河方向走去。
河面笼罩一层乳白纱幔。
庙祝领着众人跪至滩涂上,开始诵那套早已刻在骨子里的祈文。
祈文声如撞钟,在晨雾中炸开。
“伏惟流沙护法真君,今流沙镇虔诚弟子五百,沐手焚心,祷于河岸”
祈文念到不过半数,河心处传来一声轻响。
象是有人投了一颗石子。
随即,一圈柔和的金光从雾中晕开,紧接着是第二圈、第三圈,直至蔓延在岸边众人脚边。
人群祈祷声忽的一静。
便见河心浮现一朵又一朵的金莲,转瞬间便铺满了流沙河。
每一朵都有磨盘般大小,莲瓣层层叠叠,纹理清淅如刻,瓣沿流转着七彩宝光。
莲花无根无茎,悬空于水皮上,随着河波微微起伏。
莲心喷出乳白色香雾,甫一散开,凡人贪嗔痴三毒如滚汤泼雪,淡了三分。
凡俗肉身经这香气一洗,如吃了天材地宝般,浊气吐出,清气内生。
五百镇民此刻皆面色平和,眼中有光。
那香气如无形佛手,轻轻将众人躁动的心猿轻轻压住。
庙祝忽然浑身颤斗,指着河面莲花嘶吼道,“真君慈悲,赐我等洗清罪孽!”
这一声如冷水泼进沸油,点燃了所有人。
刚刚被莲香洗涤出的一点清净相,倾刻被更狂热的信仰淹没。
五百人如风吹麦浪般伏倒,祷告。
庙祝看着这些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忽听得河心炸起百丈巨柱,浪头分处,蹿出一条银鳞巨蟒。
头角峥嵘,身长三十馀丈。
口吐寒烟,眼射金光,在半空中张牙舞爪,“此等宝地,合该吾拥有!”
不等镇民惊讶胆寒之馀。
山林中又撞出一头黑毛巨熊。
这熊生得身高十丈,腰阔十围,铁爪如钩,獠牙似剑。
浑身黑毛钢也似,一对环眼血灯般红。
它人立而足,捶胸顿足,吼声如雷,“何处来的长虫,竟敢闯入俺的地界?”
银蟒昂首嘶鸣,“泼魔休得夸口,这流沙河八百里水族皆归我管,这流沙护法真君见我亦要躲藏,你是哪座山头的野罴?”
三两下言语不合,顿时便要斗在一处。
但见:
黑熊卷起狂风,飞沙走石,银蟒搅动波涛,浊浪排空。
一个挥铁爪,专掏心肝,一个摆钢尾,横扫万钧。
直斗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两个从河里打到半空,又从半空斗到河面。
激起的水浪溅到岸边滩涂上,冰凉的水珠顿时砸在那些吓得瘫软的镇民脸上。
瞬间浸透全身。
老汉儿身体本能的恐惧,压过了方才见到流沙护法真君的显圣。
他牙齿打颤,口中蹦出几个字,“真君呢?真君怎么还不出来?”
“对啊,流沙河可是真君的,快!快念宝诰,请真君现身降伏他们。”
人群中立即沸腾起来,哆哆嗦嗦的双手合十,念诵祷文。
一息、三息、十息
期待在等待中逐渐发烫。
敖烈与黑风怪见这些镇民仍在岸边祈祷底下妖怪的出现,忍不住再次激起一层浪,泼在他们身上。
气浪直接掀翻靠在最前面的人。
终于,他们心中最后一根弦断了。
“真君怎么还不来?”
不知道谁先动起的脚,人群如退潮般向后缩去。
起初只是挪步,继而小跑,最后不知谁喊了一句“逃啊!!”
五百人轰然炸开,推搡、哭喊,往镇子方向跑去。
滩涂上只剩下狼借的泥泞、翻倒的货担,散落的鞋履,还有那一座青铜钟。
敖烈和黑风怪对视一眼,同时松了架势。
孙悟空从云头落下,挠脸咧起嘴,“这帮人可比俺老孙的筋斗云快多了。”
黑风怪两人变回人形,落于地面。
敖烈道,“这下便要看二师兄的手段了。”
猪八戒在云头上,瞧见这些个镇民被敖烈两人闹出来的阵仗,吓得落荒而逃,心中暗笑:
“这两个师弟,演戏也不会收着些,倒是把这一干凡人唬得三魂去了两魄。“
他摸着自家大肚皮,眼珠子咕噜噜转,“师父叫俺老猪显圣安民,若弄点霞光瑞气岂不是抢了他老人家的风头,还让俺老猪施粥。
罢了罢了!俺老猪放少点应该也无妨吧。”
他一拍肚皮,掐个诀,按下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