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被这金甲神将捧在手心，探得他这副模样不似真。
正欲与他离去，弄清缘由。
寻那沙僧真身。
却听这悟空颇为心急，见这金甲神将转身便要带着法海离去。
一声大喝，“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他化为真身。
毛脸猴腮虎皮裙，铁棒化作碗口粗。
驾着筋斗云，纵身一跃，朝着金甲神将，劈头盖脸般砸去。
法海心底一沉。
看着金甲神将忽的开口，“妖孽，你在菩萨处受戒，为何还要吃人。”
声音古井无波，不似少年嗓音。
身上锦绣仙童袍炸成碎片，露出内里那袭金线玉缕的锦斓袈裟。
袈裟无风自扬，每一根金线都腾起炽烈的佛焰。
紫金钵盂悬空，化作金色巨鼎。
挡住了孙悟空这一棒。
“师父，你?”
话音未落。
法海运转天眼通和神境通，手中九环锡杖杖尖光芒大放，拂过每个人心头。
“尔等且看，此非天神，而是水中妖孽上岸食人！”
声音在狮子吼神通加持下如钟大吕，直叩心灵。
下方民众惊恐的发现：
金甲神将那些由香火愿力凝结的甲片，如热蜡般融化，露出底下青面獠牙、赤发如火、项挂骷髅头的原貌。
原本繁华如烈火浇油的小镇，被一股大法力抹去了颜色。
踩在地上那些平整的青石板，化为粗略打磨的普通山岩碎块，缝隙里填着黑乎乎的淤泥，钻出湿漉漉的黑虫。
汗酸便溺、牲畜内脏的腐臭扑面而来。
老汉儿原本抱在怀中的两壶香油，化作用破瓦装的浑浊河水。
锦绣绸缎商人身上那件华美衣服，变回洗的发白的旧长衬，有着几块明显的补丁。
众人脸色惊恐，瘫软在地。
青面獠牙的沙僧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身形似融化般，消散在半空。
所有人陷入了短暂的空白，而后一种更简单粗暴的解释，迅速填补了信仰崩塌的认知。
“他们是妖怪！”
锦绣商人手指剧烈颤斗指着法海发出怒吼，声音撕裂，“是他们，破坏了真君金身，引起真君不满离去了！是他们毁了咱们镇子的妖孽！”
这个指控如烈火撞上油海，迅速扩散。
他们无法接受，自己供奉的是一尊妖怪，还亲手柄自己亲人送到妖怪口中。
便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投向揭穿这一真相的法海二人。
卖油翁颤巍巍的骂道，“该死的妖僧，竟然惹怒真君！”
老汉儿被推搡至人群前方，他目眦欲裂看着在半空中的法海。
嘶吼谩骂道：
“妖僧！你把我孙儿怎么了？！你一来，真君便化了，河水便污了，定是你用了妖术，害我孙儿升不了天，我孙儿是要去当仙童享福的！
我家孙儿命里带仙缘，你一个妖僧懂什么？！你是见不得我们穷人家出头不是！
我家好不容易出个光宗耀祖的，你竟敢竟敢！”
他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
最后发了疯的朝着那座破烂的真君庙跑去。
法海落于地面，周身佛力涌现。
手中禅杖重重顿地，“尔等莫要执迷不悟！”
人群谩骂声忽的一静，紧随而至是更加汹涌的怒火。
他们开始拾捡地上的碎石，砸向法海，嘴中不断发出咒骂。
人群中混乱渐起，踩踏发生。
有人红着眼，试图冲上前用身体冲撞两人。
法海单掌竖于胸前，周身佛光将这些攻击挡在身前。
悟空原本正因金甲神将现出沙僧原形，消失在原地，战意未消。
见这些蒙昧凡人不感恩他们破除幻象，让他们知道这吃人妖怪的模样，还将矛头指向他们。
顿时火眼金睛一瞪。
呲牙怒吼，“呔！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蠢货！”
声如炸雷，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这彻底激化了人群中的恐慌，“看，妖怪现出原形了！”
他们非但不退，反而骂得更凶。
咒骂声字字如刀，扎得悟空金毛倒竖。
“老孙保你们识破妖怪，倒被你们反咬一口！”
他气的抓耳挠腮。
铁棒往地上一杵，轰然裂开三道地缝，吓得前排人跌坐在地。
那老汉儿重返，挤到人潮前方。
高高举起孙儿那瘦弱的手臂，笔直伸向空中，恍如想要给所有人看清。
声音撕裂到破音，“我孙儿还是仙童！我孙儿还是仙童！”
右臂内侧，那枚金色符文仍在。
人群原本投掷石头的动作一顿，忽的跪地磕头，“真君保佑！真君保佑！”
法海握着禅杖的指节发白，沉默的看着这些人。
转身离去。
孙悟空微微一愣，只觉一股郁气在心中凝结，久久不散。
他收起金箍棒，低着头，跟在法海身后。
两人离开流沙镇，往流沙河方向走去。
孙悟空忽的开口，“师父，若我等取回经书，也似这般不被接受当如何？”
法海脚步忽的一顿，随后继续往前走去。
“悟空，”他声音平稳，“贫僧此行，降的是妖，除的是魔，真经从不在贝叶里，而在我等脚下。”
他指向地面，“在此处降一妖，便是救百人；降一魔，便是救千人。”
又指向西方，“雷音寺的经文是种子，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开垦这片土地，种子播下，可能被鸟啄、被虫蛀，被旱死。
但种子本身，已完成它的天命。”
他转身看着身后那个流沙镇，“今日这些人不受，尚在梦中，你递给他醒酒汤，他会打翻，会骂你破坏他美梦，但”
法海目光冷冽，“我们除掉这背后造梦之人，自然能让他们回到现实。”
孙悟空似有所悟，问，“等他们彻底回到现实，就能接受真相？”
“不。”
法海摇头，“我们只是让他们见到真相，若愿意相信者，便渡；不愿者，便等。”
晨光洒在猴子毛茸茸的脸上，每根毛发中心都似乎有着一抹金线流走，熠熠生辉。
他裂开嘴，取出金箍棒扛在肩上，跟在法海身后。
九重云宵之上。
一众天兵天将看着这一幕。
为首之人笑道，“星君这般手段，真乃高明。
这取经人降妖除魔为普度众人，面对此番情景，也不得不上天求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