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他们看起来就不好惹。
他们的校服不好好穿,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眼神里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
他们用自己的外表和姿态,清清楚楚地告诉全世界:别来烦我,不然你会很麻烦。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道天然的屏障。
江晚秋看着自己映在路边商店橱窗里的身影。
一身素净的连衣裙,是昨天陆老夫人给她买的。虽然价格昂贵,剪裁得体,但那柔和的米白色,那服帖的款式,依然透着一股温顺无害的气质。
还有她这张脸。
皮肤白,五官清秀,不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脸上都仿佛写着四个大字——我是好人。
或者,换一种说法——我很好欺负。
江晚秋的目光冷了下来。
她不想再当那个被堵在巷子里,连生活费都保不住的傻子了。
她不想再当那个被人捏在手心里,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的玩偶了。
她要改变。
不是要变成那种抽烟喝酒打架的坏孩子,而是要学会他们那种不好惹的姿态。
首先,就是外表。
她需要一层坚硬的壳,一副能唬人的盔甲。
让人第一眼看到她,就不会产生这个女孩很柔弱的念头。
其次,是行为。
她要学会挺直脊梁,学会直视别人的眼睛,学会把不字说得清淅响亮。
她不能再下意识地退缩,不能再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
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就算心里怕得要死,表面上也要装得云淡风轻。
对,就是装。
就象陆知宴一样。
那个男人,无论心里在想什么,脸上永远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他用冷漠和强大,为自己筑起了一道高墙,没人敢轻易冒犯。
她要改变。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江晚秋的整个大脑。
改变的第一步,从哪里开始?
江晚秋看着橱窗里那个看起来温顺无害的自己,忽然想起了在玉京星辰会所里,那些觥筹交错的男男女女。
他们脸上带着游刃有馀的笑,手里端着酒杯,在推杯换盏间谈成一笔笔生意,或者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酒,似乎是那个世界的通行证。
也是一种姿态。
会喝酒,和敢喝酒,是两回事。
就象那些不良少年一样,他们敢抽烟,敢打架,所以没人敢惹。
她也要敢。
江晚秋穿过一条街,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明亮的灯光将货架上的商品照得一清二楚。
她径直走向冷藏柜,目光掠过那些花花绿绿的果汁和苏打水,最终停留在最下面一排的啤酒上。
各种牌子,各种包装。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只是凭感觉,拿了一个四连罐的包装,牌子是她偶然瞥见路边大排档桌上摆得最多的那种。
结帐时,年轻的店员睡眼惺忪地扫了码,报出价格。
江晚秋付了钱,拎着发出轻微碰撞声的塑料袋走出店门,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这个点,她不想回檀宫。
她拎着那袋啤酒,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拐进了公园。
公园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马路上载来的模糊车流声。
几位老人正围着一个石桌,兴致勃勃地对弈。
“将军!”
“哎呀,你这老小子,又来这招!”
“悔棋不?不悔我可吃了啊!”
江晚秋找了个不远不近的长椅坐下,背靠着冰凉的椅背。
她看着那群老人,他们穿着朴素的汗衫,摇着蒲扇,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又在下一秒哈哈大笑。
公园里的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不紧不慢地吹拂着。
江晚秋坐在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象一尊精致但没有灵魂的雕塑。
不远处,石桌旁的老人们还在为一盘棋争论不休,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鲜活的市井气。
“你悔棋!老李头你又悔棋!”
“我什么时候悔了?我这叫深思熟虑,还没落子呢!”
“你手都碰到棋子了!碰子走子,懂不懂规矩!”
那声音充满了生命力,和她此刻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晚秋坐在长椅上,看着袋子里的啤酒,她不打算在这里喝。
她打算回到檀宫晚上偷偷喝。
她闲的无聊,站起身走到大爷旁边看着下棋。
棋盘上,楚河汉界,杀气腾腾。
“将军!”一个穿着白色汗衫,摇着蒲扇的大爷猛地拍下一颗炮,满脸得意。
他对面的黑瘦大爷顿时吹胡子瞪眼,“等等!等一下!我刚刚是想走马的,手滑了,这步不算!”
“嘿!老张头,你还要不要脸了?”旁边观战的另一个大爷看不下去了,“棋品见人品啊!你这悔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什么叫悔棋?我这叫战略性调整!”老张头梗着脖子,伸手就要去拿回那颗炮。
江晚秋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
这些声音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与她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宁。
她站得久了,那个下棋得意的白汗衫大爷注意到了她,乐呵呵地问,“小姑娘,也懂棋?”
江晚秋摇了摇头。
“不懂没关系,看个热闹嘛!”大爷很是自来熟,“看你站半天了,有心事啊?”
“没呢,闲的没事见你们在这下棋,过来凑个热闹。”
“闲着没事好啊!”
白汗衫大爷蒲扇一摇,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现在的小年轻,哪个不是低头看手机,象你这样安安静静看我们老头子下棋的,可不多见咯。”
江晚秋起初只是看着大爷们下,到后面大爷们拉着她一起下。
一直到天色逐渐变暗,江晚秋才站起身。“改天再下吧,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简单告别后,江晚秋打了一辆的士回到了檀宫。
在进去前,江晚秋将装着啤酒的袋子,放进衣服里藏起来。
打开大门,吴妈正打扫着卫生。
“太太。”
江晚秋点了点头回应吴妈,用一种奇怪别扭的姿势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