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和她听到的那个催债的护士,截然不同。
“我……我想问一下,江远山老先生的情况。”江晚秋的喉咙发干,声音沙哑。
“请问您是?”
“我是他孙女。”
“哦,是江小姐啊,”护士的语气立刻变得更加躬敬,“江老先生已经休息了,他今天下午的专家会诊很顺利,张主任亲自带的团队,后续的治疔方案已经初步制定好了,请您放心。”
“他……还好吗?”
“老先生状态很平稳,病房的设施很齐全,我们有24小时的特护,您随时可以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江晚秋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好,谢谢。”
挂断电话,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巨大的喜悦和安心,像烟花一样在胸口炸开,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重冰冷的现实。
她将手机放在一边,掀开被子下床。
双脚踩在地毯上,是柔软的触感。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安静,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
楼下传来细微的声响,是佣人在准备早餐。
江晚秋扶着冰凉的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向下走。身体依旧虚软,但大脑却无比清醒。
客厅里,吴妈正在擦拭一个花瓶,看到她下来,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换上躬敬的表情。
“小姐,您醒了。早餐已经备好了。”
江晚秋看着吴妈,声音很轻,却很清淅,“我可以走了吗?”
吴妈擦拭花瓶的动作停住,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快步走向内厅去叫刘叔。
很快,穿着一丝不苟西装的刘叔走了过来。他的步伐沉稳,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多馀表情的模样。
他走到江晚秋面前,微微躬身,语气平稳地问:“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江晚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刘叔象是没看到她眼里的戒备,继续说道:“如果已经退烧了,那随时都可以走了。”
这句话,象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谢谢”
江晚秋顿了顿想到什么继续说道,“我的衣服呢?”
吴妈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已经帮您清洗烘干,打包好了。”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叔,才继续说:“但是先生吩咐过,为您准备了新的。”
江晚秋还没反应过来,吴妈已经对旁边候着的两个年轻女佣使了个眼色。
两个女佣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半扶半架地将江晚秋带向旁边的衣帽间。
“小姐,请这边来。”
江晚秋脑子还是懵的,身体的虚弱让她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抗,只能被她们带着走。
衣帽间大得象个小型服装店。
一排排的衣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新款女装,吊牌在灯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每一件都质感考究,是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牌子。
江晚秋被按在一张天鹅绒的软凳上。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穿着丝质睡裙的陌生女人,眼神空洞。
一个女佣拿着一把梳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梳理着打结的长发。另一个则打开鞋柜,拿出几双全新的平底鞋,蹲下身,比在她的脚边。
江晚秋一动不动,象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小姐,您喜欢这件白色的连衣裙吗?还是这件香槟色的衬衫和长裤?”吴妈拿着两套衣服,在她面前展示。
江晚秋没有说话,视线没有焦点。
吴妈见她没有反应,便自作主张地选了那套白色的连衣裙。
女佣们开始动手脱掉她身上的睡裙。
冰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江晚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江晚秋的脸颊,连带着耳根,都泛起一层薄红。
那不是羞涩,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屈辱和薄怒。他是一个男人。
被几个女人象对待一个玩偶娃娃一样,摆弄,审视,甚至准备动手脱掉他身上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
陌生的触碰,哪怕隔着布料,都让他浑身僵硬。
江晚秋强忍着不适,衣服终于换完了。
那是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色连衣裙,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清瘦,脸色也愈发苍白。
客厅里,刘叔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纸袋。
江晚秋的目光落在那个纸袋上,是她昨天穿的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被整齐地叠好,装在里面。
江晚秋又道一声谢就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飘在空旷的客厅里,没有激起一丝回响。
江晚秋没有看刘叔,也没有看吴妈,径直走向门口。
路过那个摆放着她旧衣服的纸袋时,她弯腰,将它拎了起来。
刘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稳,没有情绪,“小姐,车已经备好了。”
江晚秋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她走到门外,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台阶下,车门旁站着一个穿黑西装的司机,正躬身等着她。
阳光有些刺眼,照在新换上的白色连衣裙上,晃得她眼睛疼。
她上了车。
司机为她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车内是恒温的空调和淡淡的皮革气味。
“去哪里,小姐?”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语气躬敬。
江晚秋报了一个地址,离她租的房子隔着两条街。
江晚秋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住在哪。
司机没有多问,平稳地激活了车子。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江晚秋抱着那个装着旧衣服的纸袋,身体绷得很紧,象一块被拉到极致的木头。
过了一会,车子在路口停下。
“小姐,到了。”司机提醒道。
江晚秋推开车门。
走落车关上车门,引擎声迅速远去。
江晚秋站在原地,阳光将她脚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围是熟悉的,混杂着小饭馆油烟味和生活气息的街道。
不远处的路口,卖水果的小贩在吆喝,几个老人围着下棋。
江晚秋抱着纸袋,融进熟悉又陌生的人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