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封锁所有街道!飞报太尉府!衙内……衙内被害了!!”
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东京城东这片局域猛地炸开!
差役的呼喝声由远及近,将这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当带队的虞侯,看清地上那具尸体的面容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一股蕴酿着雷霆的风暴,已然在以太尉府为中心,轰然爆发!
“报!!!”
凄厉变调的嘶喊,撕裂了太尉府清晨的宁静。虞侯连滚带爬闯进中庭,慌张的早已面无人色。
“太,太尉!高衙内,衙内他,在东城林家小院,遇……遇害了!!”
“什么!”
仿佛一道九霄雷霆,直直劈在高俅天灵!
他手中那盏,温润的定窑白瓷盏。“啪嚓”一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身前紫檀大案。
“你,你说什么?!”
猛地从太师椅中弹起,怒目眼圆睁。高俅死死钉在那虞侯脸上,身形都不禁晃了两晃。若非扶住案角,几乎栽倒!
“千真万确!小的,小的带人赶到林家。院门破碎,里面,里面……”
虞侯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叫他当值遇到这事,心里直呼晦气。
“衙内,还有他带的六个帮闲。全,全都没了!衙内,是颈骨折断……”
“啊——!!!”
一声凄厉咆哮,猛地从高俅胸腔炸开!
那声音饱含着滔天的恨意,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高俅,绝后了!
有些耳目的,谁不知道高衙内是太尉“螟蛉之子“?
高衙内,本名高坎。虽名义子,实则是高俅的堂弟。为攀附权势自愿认高俅为义父。
虽非高俅亲生骨血,可这些年,早已将其视为唯一的“香火”!
如今这唯一的“根苗”,竟被人如同捏死臭虫般弄死在东京城内!这不仅是夺命,更是将他高俅的脸面,乃至家族延续的希望,狠狠踩进了泥泞里!
“我儿!!!”
高俅目眦欲裂,眼角几乎迸出血来!
“是谁?!!”
“哪个天杀的腌臜泼才!胆敢害我儿性命!本官要将你碎尸万段!诛灭九族!挫骨扬灰!!!”
书房内空气冻结,所有侍从闻讯赶来的幕僚,无不禁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高俅那张保养得宜、此刻也极致的扭曲狰狞。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环眼扫过噤声的众人,那目光冰冷刺骨,带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周昂!!”
高俅猛地转头,目光射向肃立一旁,面容沉毅的禁军副教头、车骑将军周昂。
“小人在!”
周昂心头一凛,跨步抱拳。他身形魁悟,气息沉稳如山岳。此刻亦感受到高俅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疯狂杀意。
“你!即刻点齐本部精干人手,给本官彻查东城!”
“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官找出所有线索!一根头发,一个脚印都不许放过!查!昨夜都有谁去过!那林冲的贱婢张氏何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去!!”
“末将领命!”
周昂沉声应诺,深知此刻任何尤豫都是取死之道。他毫不迟疑,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王文斌!!”
高俅的吼声紧接着炸响,指向另一位闻讯赶来的另一人——八十万禁军棍棒教头王文斌。
“小人在,请恩相吩咐!”
王文斌慌忙躬身,他面皮焦黄,眼神带着几分急于立功的躁动。
“你!率两百精锐马军!即刻出城!”
“给本官封锁东京四门通往山东、河北的各处要道!严查所有可疑车马,行商!凡有携带女眷,形容狼狈行色匆匆者。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本官抓!抓回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高俅咬牙切齿,语速快如连珠。
“给本官封锁东京四门通往山东、河北,关西等各处要道!严查所有可疑车马、行商!凡有携带女眷、形容狼狈、行色匆匆者!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本官抓!抓回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查不出来是谁干的,你们俩就不用再回来了,教头的位置有的是人坐!本官要凶手!要凶手的脑袋祭奠我儿!!”
案上那方价值连城的端砚,狠狠被他摔在地上。
“卑职遵命!定不负太尉重托!”
王文斌被那飞溅的墨汁溅了一身,却不敢有丝毫擦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他不敢怠慢匆匆一礼,转身便去点兵。
看着周昂、王文斌领命急去,高俅胸中那口恶气依旧翻腾不息,烧得他五内俱焚。
他颓然跌坐回太师椅中,双手死死抓住扶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地上。
他喃喃着,声音嘶哑:“无论是谁,敢动我高俅的‘儿子’!本官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晨曦微露,开封城西,新郑门外。
一辆不起眼的骡车,随着稀疏出城的人流,缓缓驶过守城士卒的盘查。
士卒们尚在交接,草草扫了眼车内几个或面带病容,或神色疲惫的男女,便挥手放行。
骡车刚驶离城门箭楼阴影,早已在城外官道旁,等侯的王伦立刻牵着几匹健马迎了上来。
刘备、林冲迅速落车换马。张教头身体虚弱,张贞娘惊魂未定,仍与锦儿同乘骡车。曹正驾车,马灵王伦骑马护卫两侧。
“走!”
刘备一声令下,众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官道,打马扬鞭。向着梁山泊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内张贞娘偎着老父,锦儿也紧咬嘴唇。
一直沉默的张教头,猛地掀开车帘。老人浑浊的眼中,射出洞悉世情的精光。
“刘寨主,我等拖老带弱,车马迟缓。恐跑不过高俅的毒手,其麾下周昂、丘岳等皆是禁军顶尖的好手。若被咬住,必是全军复没之局!”
这一路,张教头已经明了前因后果。眼前这个气度不凡,一双大耳的人。乃是自家贤婿新结义的大哥,敢为兄弟,区区几人闯东京的好汉!
周昂,丘岳与林冲都属于四大教头之一。普遍来说,武艺首推王进最高,丘岳最弱。周昂与林冲,武艺则在模棱两可间。
“哦,张教头何以教备?”
老人喘息稍定,斩钉截铁道:“唯一的生路,便是分兵!一路轻装简从,护女眷老弱取最近捷径向梁山;另一路大张旗鼓,引开追兵!”
“疑兵一路须走得张扬,或奔大名府,或往孟州令其首尾难顾!”
“张教头,高见!”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悟此计精髓。
“小弟愿为疑兵!引开鹰犬,护嫂嫂与张教头周全!”
曹正热血上涌,拍着胸脯请命。
王伦嘴唇翕动,终是缩了缩脖子未敢出声。
马灵立于马背,青袍微动:“贫道脚程快,可随疑兵扰敌,亦可为两路传递消息!”
“不可!此事由林冲而起,私怨滔天!断后阻敌之事九死一生,林冲责无旁贷!”
林冲猛地低喝,他环眼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刘备身上,嘶声道:
“兄长身负梁山基业,不可轻涉险地!林冲,一人一骑足矣!”
“贤弟差矣!”
刘备大手重重按住林冲未肩头,声音沉凝不容置疑。
“救弟妹脱困是义,护手足周全亦是义!高俅爪牙凶悍,周昂丘岳非泛泛,岂容你独挡?”
他目光如炬,扫视众人,不容置疑地拍板:
“疑兵一路,非武艺最高者不可担!便由我与林教头同往,走孟州方向,再绕行大名府回山!此路凶险,正需我等全力周旋!”
他转向曹正、王伦,令如山倾:“曹正兄弟!你与王伦头领,护张教头、弟妹、锦儿,轻装简从,拣隐秘小路,火速回山!”
而后又望向马灵,眼底愧疚。
“此次道长义助,备与梁山皆不敢忘!只是实无人手,多有劳累道长了!”
“如今高俅恐会派遣高手,甚至可能有精锐兵马围捕我等。道长欲寻田虎,备不敢久留。山水有相逢,就此告别如何?”
这次在兴仁府,遇见马灵实在幸运。对方义气为先来东京相助,可刘备却不敢让他陷入危险。
如此作为,实在不是仁人君子所为。
“哈哈哈,刘寨主以为贫道何人?寨主仁义,贫道岂敢落后。田大王处不急,先送林教头家人回梁山为宜!”
“贫道腿上神行功夫,说不得还有些用处。好人做到底,岂可半途而废?”
马灵闻言一笑,怎的你们讲义气,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
“好!道长,烦请居中策应,以神行妙术沟通两路,探查追兵动向!”
事急如火,再无赘言。
众人迅速分拣行装,刘备与林冲仅带兵刃干粮,翻身上马。
林冲最后望了一眼骡车中,惊魂未定的妻子与苍老的岳父。
众人相互抱拳,皆是慎重一声:
“珍重!梁山再会!”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