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一片寂静。
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四位大唐帝国最顶尖的政治家，此刻都被李旺这番“诡谲”却又直指人心的计划给震住了。
这完全颠复了他们以往“王道教化”、“政令推行”的思维模式！不是光明正大地赐予，而是利用人性的弱点，让“祥瑞”自己去征服人心！
“妙啊！”半晌，杜如晦抚掌叹道，眼中满是惊叹，“此计……虽略显……嗯，奇诡，但深谙人心！尤其是对付那些可能阳奉阴违的地方势力和疑心重的百姓，或许比正面试压更有效！将朝廷从推广的前线和对立面摘了出来，反而成了被‘偷窃’的苦主和最后‘追认’的权威！”
房玄龄沉吟道：“风险在于，初期若看管‘松懈’过度，真被大规模破坏或种子流失到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也不美。需掌握好度。且，必须确保最初‘偷’到种子并能成功种出来的人，是真正会种地的农人，而不是拿去煮了吃或浪费掉。”
长孙无忌则看向李世民：“陛下，此计……确实别出心裁。若操作得当，或许真能收奇效。只是，有失朝廷光明正大之体统……”
李世民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愕，逐渐变得深邃，最后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和激赏。
“光明正大？”李世民缓缓开口，“若能让我大唐子民更快吃饱肚子，能让社稷更加稳固，用些非常之法，又有何妨？难道要等到蝗灾过后，饿殍遍野，再去推广，才算体统？”
他看向李旺，目光灼灼：“李爱卿，此计，朕准了！细节之处，由你与克明（杜如晦）、玄龄细细推敲，务必周密！尤其是最初几处‘诱饵’试种点的选择、看守的布置、‘漏洞’的设计，必须自然，不能让人看出是故意为之！”
“是！”李旺和杜如晦同时应道。
“至于皇陵之侧供奉种植……”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此事照常进行，而且要办得格外隆重，派得力之人‘严加看守’。那里，将是最大的‘诱饵’！朕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敢去祖宗陵寝边上‘偷’祥瑞！”
计划既定，立刻开始秘密执行。
很快，几道看似平常的诏令下发。
其一，为感念上苍赐下嘉禾，特择选关中数处“风水佳地”，设立“祥瑞嘉禾示范田”，由司农寺与将作监共同负责，派遣官兵看守，精心培育，以为天下先。
其二，为示对祖先的尊崇，并祈求祖先庇佑嘉禾顺利推广，特将部分嘉禾种子，供奉于献陵（李渊陵寝）及昭陵（李世民预修的陵寝）附近指定局域种植，派百骑司精锐与皇陵卫共同护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违者严惩不贷。
诏令一出，朝野反应各异。大多数官员只觉这是皇帝重视农事、尊崇孝道的正常举措，虽有少数人觉得如此大张旗鼓看守一些“新奇作物”有些小题大做，但联想到之前皇后病愈的“神异”和陛下对此事的关注，也无人敢公开质疑。
只有极少数参与密议的内核人物知道，那些所谓的“严密看守”之下，是怎样的“漏洞百出”。
长安城东，泸水畔一处交通要道旁的官地，被划为“甲字一号祥瑞示范田”。高高的木栅栏围了起来，每隔十步就插着“皇家禁地，擅入者杖一百”的牌子。士兵盔明甲亮，持戟巡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不远处田埂上好奇张望的农人和孩童。然而，细心的人可能会发现，巡逻队每次绕到田庄后侧靠近小树林的那段栅栏时，总会“恰好”同时转向，留下一个短暂的空档。而那段的栅栏，有几根木桩似乎埋得不太结实……
献陵侧畔，新开辟出的一块“供奉田”更是戒备“森严”，不仅有常规卫兵，还有便装的百骑司暗哨，气氛肃杀。附近村民被严厉警告不得靠近三里之内。但皇陵范围广大，看守人力终究有限，一些老采药人或猎人，都知道那么几条隐秘的、通往陵区外围特定山坡的小径……
李旺本人，则在杜如晦的亲自安排下，“负责”督导长安附近两处示范田的“技术指导”。他每隔几日便煞有介事地前去巡视，对着长势越发喜人、藤蔓几乎复盖了整个田垄的土豆红薯苗（为了效果震撼，这些示范田种植密度比北苑试验田还要大），对着那些已经抽出雄穗、高达七八尺的玉米，发出啧啧惊叹，反复叮嘱看守军官：“此乃国本所系，万万不容有失！便是飞进去一只鸟，也要看看它有没有叼走种子！”
他的紧张和重视，通过看守士兵严肃的表情，更通过那些偶尔“溜”到附近窥探的闲人之口，迅速传播开来。
“知道吗？东边泸水那块皇田，长得那叫一个旺！绿油油一片，藤子爬得满地都是，没见过这么能长的庄稼！”
“献陵那边更是了不得！听说派了宫里最厉害的暗卫守着！那庄稼，夜里都隐隐有光！”
“亩产好几倍于麦子？真的假的？朝廷这么紧张，怕是错不了！”
“啧啧，要是咱家地里也能种上这‘仙粮’……”
好奇、猜测、羡慕、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念，在关中大地那些被选为“诱饵”的局域附近，悄悄滋生、蔓延。
几场精心策划却看似纯属倒楣的“意外”，接连在关中各地上演。
长安城东，泸水畔示范田。
一个寻常的午后，两名负责运送少量“嘉禾”副产品（主要是修剪切的过于茂密、无法食用的红薯藤蔓，准备运往皇庄作为青饲料）的牛车，“意外”在田埂转弯处侧翻。
赶车的老农“惊慌失措”，捆扎的绳索“恰巧”松脱，绿油油、长势喜人的红薯藤散落一地，甚至有些滑进了路边的水沟。
巡逻士兵“闻讯赶来”，大声呵斥，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拾，但难免“遗漏”了几截鲜嫩的藤蔓在水沟草丛中。不远处树后，几个早已蹲守多日、眼冒绿光的附近村民，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