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屿拒绝了旁人让他先去处理手臂伤势的建议,亲自参与到喂食工作中。
他知道,有些重伤员,尤其是精神力濒临暴动、陷入狂躁或昏迷的,需要足够的力量和技巧才能安全喂食。
他走到秦朗的床边。
年轻的副官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身体时不时无意识地抽搐。
监测屏幕上代表精神力稳定度的曲线剧烈波动,损伤值稳稳停在82的高危红线之上。
霍承屿抿紧唇,小心地扶起秦朗的上身,用特制的喂食器将混合了草莓汁的土豆泥一点点送入他口中。
动作很僵硬,可以看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不仅仅是对秦朗,对巴库,对其他所有重伤员,霍承屿和医疗人员一起,耐心地进行着这项看似匪夷所思的救治。
奇迹,在寂静而焦灼的等待中,悄然发生。
最先出现变化的是那些征状相对较轻的重伤员。
服下蔬果后不久,他们原本痛苦扭曲的面容逐渐平和,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呼吸变得均匀,最终陷入了深沉的、似乎毫无痛苦的睡眠。
紧接着,像巴库这样原本躁动不安、甚至出现攻击倾向的伤员,也在喂食后慢慢平静,狂暴的精神力波动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监测仪器上刺耳的警报声逐一停歇。
最后,是像秦朗这样损伤值极高、处于深度昏迷边缘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有人开始心生绝望时,秦朗的监测屏幕上的数据,终于出现了波动!!
与此同时,他脑波活动的紊乱度指数也开始缓慢回落,生命体征各项数据趋于稳定。
“降了!真的降了!”
“有效!真的有效!”
“老天……这、这简直是神迹……”
“有救了!兄弟们有救了!”
压抑的惊呼和难以抑制的喜极而泣在急救区内低低响起。
所有参与救治的医护人员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这颠复认知的一幕了,但是还是跟现场所有焦急等待结果的士兵一样,激动不已。
精神力损伤,这悬在每一个星际战士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竟然真的有了被治愈的希望!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未来战场上,他们的生存几率将大大提升,意味着无数家庭可以免于破碎!
霍承屿紧绷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他走到一旁,默默拿起一颗洗干净的草莓,放入口中。
清甜微酸的汁液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前所未有的鲜美滋味让他微微一怔。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温润感,仿佛初春消融的雪水,缓缓渗入他因长时间高度紧张指挥、又经历激战和战友重伤而隐隐作痛、躁动不安的精神力海。
那种紧绷感、滞涩感被一点点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放松的舒适。
这不是营养剂或镇静剂带来的虚假平静,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身的、温和而强大的滋养。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冰霜融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与复杂的思索。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秦颂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劫后馀生的庆幸和科学家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激动,“承屿啊,这事儿太大了!这不仅仅是你这些兵得救的问题!这是足以改变星际战争格局、改写医疗史的发现!所以,我希望你能亲自去跟你夫人谈一谈!军方必须和她创建最紧密的合作关系!条件随她开!这种战略资源,绝对不能流落到外人手里,更不能被敌对势力掌握!”
霍承屿听着秦颂急促而兴奋的低语,看着急救区内逐渐平稳下来的伤员们,再感受着口中残留的草莓清香和体内精神力被抚慰的舒适感,一时间有些恍惚。
苏楹……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浮现时,伴随的不再仅是那份冰冷协议所勾勒的模糊轮廓。
记忆的碎片在震撼中逐渐拼凑清淅——那是他某次回帝星述职,匆忙穿过军部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转角。
一个莽撞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就要扑到撞入他怀中。
他出于本能扶住了对方的手臂。
抬起的是一张因意外而略显惊愕的脸庞,未施粉黛,眼眸清澈,带着一丝懊恼和感激。
不知为何,他短暂了停顿了一刻,直到听到对方的道谢,这才松开手。
此后对方迅速退开。
他因为赶时间,便也继续大步离开。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他却把她的样子记在了脑子里,甚至还试图找寻她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那就是他被绑定基因配偶。
此后,因为频繁的战事,那记忆便慢慢的淡了。
然而此刻,那股曾在瞬间掠过他感知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新的气息,却诡异地与眼前这些蔬果所散发的生命力场重合了。
那不是香水或任何人工制品的味道,更象雨后的泥土混合着阳光照耀下植物嫩芽的气息,蓬勃、宁静,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力。
当时,他紧绷的神经似乎被那气息极其短暂地熨帖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微乎其微的异样波动。
只是那波动太过细微,转瞬便被即将前往前线的紧张与繁杂军务彻底淹没、遗忘。
直到现在。
直到这些源自于她之手的土豆、红薯、草莓,将他最精锐的部下从死亡边缘拉回,并在他自己服下后,带来了清淅无误的精神抚慰。
那份被遗忘的、瞬间的悸动,与此刻汹涌而来的震惊、不可思议,以及那种强烈的被反向“负责”的错位感,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他一直以为,在这场由基因促成的婚约里,自己是那个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只需履行冰冷物质责任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