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顾,姓恒如恒大,名顾似谢谢惠顾。
名字里带几分市井讨喜。
此刻,人却被一股混杂着陈旧木料腐朽、墙角霉斑腥甜与刺骨阴煞的气息包裹。
那气息像顺着鼻腔往肺腑里钻,呛得他胸腔发闷。
睁开眼,褪色的描金梁柱映入眼帘,龙纹剥落得只剩半截,蒙尘的琉璃窗格碎了好几块,将窗外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里是越国皇宫深处的破败偏殿,蛛网结得比门帘还多。
却是黑煞魔教初创时的巢穴。
前世记忆如决堤洪水,裹挟着彻骨寒意撞入脑海。
十八岁,练气四层,五灵根。
这般天赋在修真界连平庸都算不上,只能被称作垃圾。
筑基?
于他而言,比凡人求仙更象痴人说梦。
纵然靠着家族传承通晓些阵法皮毛,此刻沦为阶下囚。
被捆在这魔窟之中,纵有先知剧情,又能如何?
更何况,他晓得剧情。
数年之后,一个叫韩立的煞星会携同门杀至,将黑煞教连根拔起,鸡犬不留。
届时,他与父亲恒岳,那位如今唯一能护着他的练气七层修士。
只会是韩立灭魔录上,连姓名都留不下的炮灰。
唯一的慰借,是脑海中那个前世摸鱼时玩的《全民基建》元宇宙游戏。
氪金购买的地块、材料早已消失,热闹的交易市场也成了死寂空壳,只剩他一个孤零零的玩家。
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蔚蓝母星给了两项逆天馈赠:
第一,亲手或主导建成的建筑,会随机诞生特性:
气息隐匿、灵气汇聚、坚固加倍等建筑衍生效果。
单是想想这些可能,恒顾的指尖便忍不住发颤。
第二,修炼功法能挂载到完工的建筑上,建筑会不知疲倦的自动吸收天地灵气,过滤杂质,最终将最精纯的部分反哺于他。
这外挂,东叔来了都得说很满意!
可还没等细想如何凭此在魔窟立足,偏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便被“笃笃”叩响。
“恒家道友,教主召见你们二人。”
门外声音中气不足,带着几分瑟缩。
恒顾抬眼望去,是个穿灰袍的外围弟子,眼神躲闪,脚步虚浮。
呵,不用问,定是被抓来的可怜散修,修为恐怕连练气三层都不到。
没手艺没技术,只能做小弟。
跟着引路弟子往深处走,脚下青砖愈发冰凉,空气中血腥味若有若无地飘来。
穿过一口爬满青笞的古井时,恒顾心头一紧。
这便是通往黑煞教内核地宫的入口。
狭窄石阶仅容一人通过,壁上渗着滑腻冰冷的水珠,每走一步都象踩在巨兽喉管,随时可能被吞噬。
恒岳走在恒顾身前,背影紧绷,时不时回头看看他。
恒顾知道父亲在紧张,练气七层在筑基修士面前,与蝼蚁无异。
石阶尽头是处不大的地下石窟。
正中央血池泛着粘稠暗红,像熬坏的糖浆。
气泡咕嘟咕嘟炸开,散发出甜得发腻的腥气,闻着就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池面飘着稀薄的黑红色煞气,远未到记忆中凝如实质的地步。
显然,这位黑煞教主刚筑基不久,根基尚浅,正急着靠血池壮大势力。
洞顶悬着几盏灯笼,惨白光线打在池边盘坐的黑袍人身上。
黑袍人全身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扣着青铜鬼面。
五官全被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
透露出杀多了猪崽的冰冷,望过来时,恒顾感觉要自己要死了。
“轰!”
一股远超炼气期的威压猛地砸下,恒顾与恒岳瞬间如遭巨石碾压。
胸口闷得喘不上气,膝盖咯吱响了一声,当场跪倒。
这便是筑基修士的威慑力?
恒顾没咬着牙硬撑,就这么跪了。
眼角馀光瞥见父亲额角冷汗,或许他比恒顾更清楚。
在这般威压下,对方要取他们性命,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恒岳,携子恒顾,拜见教主!”
恒岳率先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还有一丝底层散修面对强权时的徨恐。
“蒙教主不弃,收留我父子二人,我二人感激涕零,愿效犬马之劳!”
他姿态放得极低,虽然是被抓来的。
但主动认下投效者身份,无非是想多挣些活路。
恒顾跟着深深行礼,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存在感。
可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这教主刚筑基,急着扩张地宫、豢养更多血食稳固修为。
之所以在众多血食中给二人这边待遇,必然缺懂土木、阵法的人手。
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恩。”
青铜鬼面后传来沙哑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恒顾头皮发烫。
刚觉醒前世记忆,可不想再死一次啊。
沉默片刻,黑袍人终于开口:
“恒岳,听闻你族,擅土木营造与阵法?”
来了!恒顾内心一定,暂时死不了。
恒岳的腰弯得更低,几乎成九十度:
“前辈明鉴!
我恒氏是微末小族,祖上曾为越国皇室大族督造宫室陵寝。
于土木石工、引水排污、基础防护阵法确有些粗浅传承。
不敢称精通,唯熟能生巧尔。”
他将自己定位成经验丰富的阵法工匠,既显价值,又不至于因传承太高引来杀身之祸。
这是他的生存智慧。
“很好。”
教主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身下石台。
“笃、笃”轻响在寂静石窟里格外清淅,像敲在人心上。
“此总坛初建,诸多粗陋。
尤其这血池秽气淤积,影响精纯,亦污浊本座清修之地。
尔等既擅此道,于池畔另开一条深三尺、阔五尺的净血渠。
需能自行疏导淤秽,不滞阴毒。
可能办到?”
排污沟?
恒顾是不相信。
这是试探他们的本事。
看是将他们当成可以随弃的血食。
还是可以获得生存价值的技术人员。
恒岳明显松了口气,正要满口应承。
恒顾却突然意识到,父亲绝不能就这么答应!
若只做个挖沟的,等教主找到更顺手的人,他们父子迟早是死路一条!
“教主!”
恒顾抢前半步,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又掺着几分刻意压制的忐忑:
“属下斗胆,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话音刚落,两道目光如实质冰锥刺来。
一道是恒岳惊愕中带着焦急与不解的目光。
另一道则来自鬼面之后,冰冷、审视,还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顶着双重压力,恒顾语速加快,仿佛生怕被打断:
“教主容禀!
若仅开凿明渠,虽可疏导淤血秽物,然秽气之毒仍会散逸弥漫。
长此以往,非但侵蚀阵基,损及地宫稳固,更恐污浊前辈清修之地!
属下曾于一本残破古籍中,偶见一引秽化煞的旁门小法记载!
或可尝试在渠底暗嵌数道特殊阵纹,将淤积秽气稍加引导、转化!
此法虽不能增补血池精纯,但或能使其不再侵蚀阵基,反有微弱固土之效!
所需材料,不过些寻常青罡石与阴纹铁粉,易寻且价廉。同时血池也可重新翻修,效果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