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了。
犹如一盆冷水。
前面的饼画的再激昂振奋。
但在眼前的、切实的利益损失面前，一切就显得有些发虚了。
承诺再多，前景再美好，也比不上眼前的利益折损。
久病床前无孝子。
你不能指望別人吃不起饭，付不起房贷，交不起学费，仅凭对公司的情份而一直不求回报。
一个捉刀人工作室，新任继承者却是个连修行都未曾踏入的普通人，烈阳的大厦將倾之势不，应该说曾经属於烈阳的大厦早已倾塌。
先前的那些大饼其实都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现在甚至连本该属於自己的薪资都可能拿不到。
这是切实的，最直观体会的利益折损。
“这”
哪怕是刚刚最为振奋的张岩，此刻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其他人情况如何他不知道，但他可真指望著工资养家餬口，压力不小，而且还几个月没拿到工资了。
之所以一直没离开，除了多年情分，只因为义体医生最宝贵的才能是信任。
失去信任，在其他地方也难出头，这才尚存一丝希冀。
可如此情况，就算是不愿意他恐怕都得另谋高就。
“一个月！”
苏陌没去看张岩，只是再次举起手，竖起一根手指：
“就一个月！”
“等工作室的运转进入正轨，我保证各位的工资一定如数发放。“
“先前的承诺也绝非戏言，统统作数。“
“烈阳这块招牌想来还是值点钱的，一个月后，我就是清空烈阳，也一定將你们的工资连本带利发下去！”
苏陌正色且掷地有声的说完，隨后不再言语，只將视线默默扫视过在场几人。
就一个月？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期限，张岩都愣了一下。
如果是拖得特別久，他哪怕是真甘愿怕是也撑不到那个时候去。
但一个月
“我可以做个担保，他跑了我来抓。”
一直静静旁观的虞清影凝视了苏陌许久，这时突然开口，献上一锤定音的完美助攻。
“行，我相信小苏先生。”
虞清影的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仅仅是稍稍迟疑，张岩便当先表態。
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利益上，他都是最希望烈阳存续与留在烈阳的。
苏陌先前的演讲与许诺也確实足够动人。
如果只是一个月，哪怕纯以理性论也绝对值得一试。
博输了，最多也不过只是浪费一月时日而已。
贏了，那便是高薪高福利，甚至或许真能如刚刚所说，成为一个崛起新星工作室的元老。
“你们呢？如果实在不愿，我也不勉强。”
见张岩表態，苏陌微微頜首释放善意，而后看向v、千面、莫兴。
“信你一次。”
v举起了牌子。
很多时候，带头作用的威力是巨大的。
再坚不可摧的堤坝，只要有一个溃口那就必然引来连锁反应的决堤。
张岩已经很好的扮演了这个带头者，v又紧隨其后，余下二人不是特別迫切便也不可能再多说什么。
“我没意见。”
“可以。”
千面与莫兴陆续点头，不算多亲近，声音平淡中带著点点疏离，但终归是没否决。
“那么，共事愉快。”
苏陌笑容更灿烂了一分：“烈阳瘫痪时日不短，希望各位儘快找回工作状態，早日使工作室回归正轨。”
散会。
眾人陆续离去。
烈阳这三层t型大楼有的是多余空间，作为仅存的几个，还是高管，他们都有著属於自身的工作空间与宿舍。
“所以这就是你的办法？许诺忽悠了一大堆，就为了留住人一个月？”
待到四人各自散去，虞清影才徐徐走来，在苏陌身侧的会议椅上坐下，饶有兴致的看著他：
“你就没想过一个月后该怎么办？你不会以为自己只用一个月就能修行有成吧？”
捉刀人靠武力吃饭。
换而言之，没有足够武力就没资格吃这碗饭。
勉强为之最后也只有丟了命这一个结局。
苏陌想让工作室运营上正轨那就必须修行到一定程度，能够完成捉刀人或者中间人的赏金任务。 不然，一个月后，依旧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甚至还平白得罪这几人，闹得连最后一丝香火情都剩不下。
可一个月，这根本不可能，资质差点的说不定连入门都做不到。
“权宜之计罢了，你看，现在我不就又多了一个月时间解决这件事么。”
苏陌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虞清影微微蹙眉，有些疑虑，又有些捉摸不透带来的好奇。
她想到了苏陌先前说自己不会是合格的资本家，还有他刚刚口若悬河画饼的样子，道：
“刚刚那情况，你如果直接卖掉一部分资源將工资发下去，应该更能收拢人心吧？
何必又要费力不討好的拖这一个月？难不成你还真有信心一个月让烈阳盈利？”
一个月让烈阳运转盈利，就意味著不止要修行，更要修行有成。
起码也要达到练气中期，並掌握足够攻伐与护身手段。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要知道李虹菱被培养近两年，至死也不过练气三层，堪堪算达到练气初期的巔峰。
苏陌想要一个月修行有成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到时候依旧只能变卖资源抵债，且平白恶了几人。
与其如此，刚才那激昂演讲时趁几人情绪正浓，果断髮下工资並挽留岂不更好？
“我没有读心术，对烈阳与修仙者的世界也不甚了解，更不知道他们对烈阳有几分情谊，对我又是什么態度。”
苏陌淡淡的道：“所以，我只能以人性最普遍，也最恶劣的情况去揣测，做好最坏打算。”
他並未回答虞清影的问题。
而是在说完这些后又反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一个正常员工如果决心要辞职，会选择在什么时候吗？”
“都决心辞职了，不是立刻？”
虞清影问。
“不，他们会选在当月工资发下来，甚至是年终奖发下来的时候。”
苏陌幽幽道：“拿到工资的时候，才是他们真正会毫无顾忌离开的时候，拿不到就会有顾忌，甚至因为错失年终奖而觉得自己亏了。”
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沉没成本的问题。
几个月工资是沉没成本。
他们主管的位置与曾经的付出是沉没成本。
苏陌立下的种种未来许诺，同样都尽数化作了更多的沉没成本。
人总会理所当然的將自己可能得到的当做已经得到的。
李虹菱就是典型的例子。
先前的整件事情，老苏或许做得不地道，但绝对没有亏欠李虹菱什么，反而將其培养成材。
而苏陌的许诺也是如此，哪怕明明只是虚无縹緲的饼，但真要得不到，就总会觉得自己亏了。
这些沉没成本都將成为让这些人决心暂时留下来的筹码。
但光凭画出来的饼是不够的。
烈阳是一艘已经沉了的船，只要他们稍微冷静下来就能意识到那些承诺短期內基本不可能实现。
仅凭虚无縹緲的许诺挡不住脱离的决心。
如果这些人真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已经做出的决定通常就具有更强的倾向性。
拿到工资，他们很可能还是立刻就会辞职，或者索性直接离职玩消失。
唯有將这层层加码的沉没成本全部凝聚在一起，由没拿到工资的实质亏损作为依託，才能真正最大化抵消。
“所以你其实已经打算要卖掉资源发工资，但故意拖上一个月？”
虞清影一愣，疑惑道：“如果已经决定要走，难不成一个月后他们就不走了？”
“这个问题，那可就是付费內容了。”
苏陌笑眯眯的伸出手。
“联邦公民帐户到帐：500元。”
“可以说了吧？”
虞清影咬牙切齿的將最初苏陌给予的那五百块转了过去。
“人都是很容易沉溺於自己的舒適区，现在他们的辞职念头很强烈，並不代表一个月后还会这么强烈。”
苏陌也很有收钱办事的道德，並且也很乐意答疑解惑。
虞清影大概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在这整件事中也並非一个局外人。
她亦是苏陌想要挽留者中的一员。
虞清影並非烈阳员工，而只是苏擎的一个故人之后，受託才前来帮忙完成遗產继承，附带担任一个月修行顾问。
能被苏擎如此委託，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值得信任、有能力、擅长处理诸多繁琐事务、在修行方面也颇有建树的女人。
还足够养眼。
更重要的是——有武力。
足以一腿踢爆金钟反应装甲的武力。
如果能爭取到她的留下与支持，无论是安全还是其他事情上的麻烦都会简单上许多。
而想要达成这一点，显然没什么方式比引起她的兴趣与好奇，並站在一个相对强者的角度答疑解惑更有效。
“我拖延一个月，首先就是让他们回归以往的日常工作，重回曾经的舒適区，以此逐渐减淡他们离开的衝动。”
苏陌耐心的解释著：“重新如往常一样工作一个月，只要工资能发下去並兑现许诺，他们离开的欲望就会大大降低，起码张岩医生那里绝对会大幅度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