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首领，别来无恙？” 杜扬散去指尖剑意，走上前，语气平静。他注意到林枫身上有多处新旧不一的伤痕，最严重的是左肩一处包扎粗糙、隐隐渗血的伤口，显然之前受的重伤并未痊愈。
林枫直起身，擦了擦嘴角不知是谁的血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杜扬首领……真是巧。多谢出手。”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还受了伤？” 杜扬示意医护兵上前查看林枫的伤势，同时问道，“你的守望哨……” 他刻意没有说完。
听到“守望哨”三个字，林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那里面承载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用干巴巴的声音回答：“没了。都死了。我回去看过……只剩下废墟和骨头。”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力气才补充道，“我……在军方养伤。刚能下地，就待不住了。出来……走走。”
“走走？” 杜扬看了看周围凶险的环境和林枫刚才那近乎自毁般的战斗方式，“林首领，这里可不是散步的地方。”
林枫避开了杜扬的目光，看向远处扭曲的天际线，喃喃道：“是啊……不是散步的地方。可哪里又是呢？” 他的语气充满了迷茫和自我放逐的意味。“听说铁砧营地守住了，风铃堡的人也大部分活了下来，投靠了你。”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杜扬，那里面有不甘，有探究，也有深深的自我怀疑，“杜扬，你告诉我，我当初拒绝你的同盟，选择相信军方……是不是选错了？”
这个问题沉重而直接。杜扬没有立刻回答，他挥手让队员们在周围警戒，自己则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碎石坐下，示意林枫也坐下。
“没有绝对的对错，林首领。” 杜扬缓缓开口，“末日之下，每个选择都伴随着风险。你选择军方，是因为相信秩序和集体的力量，这本身没有错。守望哨的悲剧，是死亡骑士溃兵突袭的残酷结果，是运气，也是我们所有人对亡灵威胁评估的不足。”
他看着林枫痛苦的眼睛，继续道：“铁砧和风铃堡能幸存，有巴顿和艾琳娜她们拼死抵抗的功劳，也有我们及时支援的运气成分。但这并不能证明你的选择是错的，只能说明……世事无常。”
“无常……”林枫咀嚼着这个词，痛苦地闭上眼睛，“可我的兄弟姊妹们，因为我的‘选择’死了。如果我当初像巴顿和艾琳娜那样，接受你的提议，或许……”
“或许也会是同样的结果，甚至更糟。” 杜扬打断了他的自责，“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林首领，沉溺于‘如果当初’是最没有意义的痛苦。我经历过破产，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一无所有。我也曾无数次想，如果当初不扩张那么快，如果不那么信任某些人……但想这些改变不了任何事。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然后决定接下来怎么活。”
林枫睁开眼，看着杜扬：“怎么活？守望哨没了，我还能怎么活？回军方？继续当他们的‘合作者’？看着他们用那些幸存者做实验，打造所谓的‘新人类军队’？”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军方某些做法的不认同和疏离感。
杜扬心中一动，看来林枫在军方养伤期间，看到了不少东西，也产生了隔阂。
“维克多的事，你知道了吧？” 杜扬换了个话题。
林枫脸色更加灰败，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听说了。猎魔人维克多……成了死亡骑士的先锋。呵……真是讽刺。我们这些人，拼尽全力，到底在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活？”
他的问题，充满了末日幸存者最深沉的迷茫。
杜扬站起身，走到林枫面前，目光如炬：“为什么而战？为活着的人而战！为还能抓住的希望而战！林首领，你的守望哨没了，但你的能力还在，你的经验还在。你还可以保护更多的人，建立新的家园，为死去的同伴报仇，而不是在这里独自游荡，等着被感染体吞掉或者被自己的悔恨压垮！”
他指了指自己南下的车队：“我这次出来，是为了寻找保障孕妇和新生儿的物资。我的妻子怀孕了。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这难道不是最值得我们去战斗、去保护的理由吗？”
林枫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杜扬：“徐晓小姐她……恭喜。” 这个消息显然触动了他。新生命，在末日中象征着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希望。
“谢谢。” 杜扬语气诚挚，“林首领，我不知道你未来如何打算。是回军方，还是独自流浪。但我可以告诉你，‘天上人间’的大门，始终向值得信赖的同伴敞开。我们不强求联盟，但我们尊重每一个为生存而战的勇士。如果你无处可去，或者想换一种方式战斗，可以考虑来我们那里看看。至少，那里有热饭，有相对安全的床铺，也有一群……和你一样，在废墟中努力寻找希望的人。”
杜扬没有立刻邀请他加入，而是给出了一个开放的选择。他明白，此刻的林枫需要的不是另一个必须立刻做出的“选择”，而是一个可能的“去处”和重新思考的空间。
林枫沉默了，他看着杜扬，又看了看南方隐约可见的、代表军方活动区域的模糊轮廓，眼神剧烈挣扎。最终，他没有给出答复，只是低声道：“谢谢你的好意，杜扬首领。我……需要再想想。你们是要去南边找药吧？往东南方向走，绕过前面那个变异沼泽，有一片旧物流园区，末世前是几家大型医药公司的区域中转仓之一，可能还没被完全扫荡。不过……靠近军方哨所，小心点。”
他提供了宝贵的信息，然后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朝着与杜扬他们相反的方向，慢慢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
背影依旧孤独，但似乎少了些求死的气息，多了一丝沉重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