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语点破(1 / 1)

玄诚子在那幽深昏暗的矿洞深处,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

这期间,从里面偶尔飘出来的,只有几声模糊不清、调子古怪的哼唱,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古老歌谣,断断续续,不成章节;或是那朱红大酒葫芦不经意间磕碰到岩壁时发出的、“咚”的轻响,在寂静的坑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并未传来任何想象中高人探查时该有的灵力波动、符箓光芒或是惊天动地的动静。守在入口处的几名监工,从一开始的紧张肃立,到后来也渐渐显得有些无聊,开始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那片吞噬了老道身影的黑暗,眼神里混杂着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对其行为模式的不解与困惑。

陆明渊靠坐在那个冰冷的岩壁凹陷处,大部分心神依旧在与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和胃里空烧的饥饿感作着艰苦卓绝的斗争。他闭着眼睛,眉头因不适而微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然而,与以往彻底沉沦于自身痛苦不同,此刻,他分出了一部分极其敏锐的心神,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手,始终留意着矿洞深处的任何细微动静,以及那个看似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古怪老道。玄诚子的出现,像是一道划破死寂夜幕的流星,让他无法完全忽视。

当玄诚子再次晃晃悠悠地、迈着那看似醉步实则玄妙的步伐从深处走出来时,他身上的那件灰色破旧道袍,似乎比进去时更皱巴了些,下摆和袖口处还沾了些许新鲜的、湿润的泥土痕迹,仿佛他刚才并非只是站着“看看”,而是在某个泥泞角落蹲踞或摸索过。然而,他脸上那副招牌式的、仿佛永远睡不醒的醉眼惺忪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对外界一切漠不关心的模样。他一边走着,一边很是自然地伸手取下腰间的朱红大酒葫芦,拔开用红绳系着的木塞,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浓郁而劣质的酒气顿时在原本就污浊不堪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但这酒气之中,竟隐隐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类似于雨后草木或某些不知名药材的清新后调,与这矿洞的死气沉沉形成微妙反差。

“嗝……没什么大事儿,”玄诚子对着连忙迎上前、面带询问之色的独眼龙监工随意地摆了摆手,用他那含混不清、带着浓重鼻音的腔调说道,“地底下的灵气嘛,就跟人闹肚子一样,偶尔抽抽风,紊乱一下,正常现象,过个几天自己个儿就顺溜了。行了行了,别围着了,赶紧散了吧,别耽误道爷我回去接着喝酒的雅兴。”

监工们听到这话,脸上紧绷的肌肉明显松弛下来,似乎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连忙挤出一丝近乎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应和着,簇拥着他,准备将他这位“大爷”恭送出这丙字七号坑。

玄诚子脚步依旧虚浮踉跄,仿佛下一刻就会跌倒,他就这么看似毫无目的、随心所欲地沿着矿洞的主通道往外走。当他再次经过陆明渊藏身的那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时,他的速度并未有任何刻意减慢的迹象,那浑浊的、半眯着的目光,也似乎完全没有投向这个蜷缩在阴影里、气息微弱的年轻矿奴,仿佛陆明渊与旁边的岩石、尘土并无区别。

然而,就在他邋遢的背影与陆明渊所在位置即将彻底交错而过,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般的刹那——

一个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仿佛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最深处、在灵魂层面上响起的声音,如同旱地惊雷,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

“小子,你看得见‘上面’吧?”

这声音平淡,没有语调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陆明渊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每一个关节都发出了僵硬的咯吱声。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豁然抬头!目光如两道利箭,死死射向那个依旧在晃晃悠悠前行的背影!

玄诚子已经走出了几步远,那瘦削、破烂道袍包裹的背影,在昏暗跳跃的火把光线下,依旧显得那么邋遢、落魄,与这矿场的肮脏底色完美融合,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直接作用于识海的传音,与他这个醉醺醺的老道毫无关系。他甚至像是觉得口渴,又再次举起了那个硕大的朱红酒葫芦,仰头“咕咚”灌了一口,还满足地、响亮地咂了咂嘴,用手背胡乱抹去胡须上沾着的酒渍。

但陆明渊的心脏,却在那一瞬间,如同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无形大手紧紧攥住,骤然收缩,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在刹那间逆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看得见‘上面’?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是了!是了!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自己之前因伤势过重、濒临死亡时,意外触发的那次玄之又玄的“跨界感知”!自己那缕微弱的意识,曾短暂地窥见了那瑰丽而诡异的色界景象!难道……难道这发生在精神层面、隐秘至极的异动,竟然被这个看似浑噩的老道察觉了?!

这怎么可能?!自己当时意识模糊,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更有锁灵印这恶毒禁制加身,隔绝内外,他究竟是如何穿透这一切,捕捉到那丝稍纵即逝的、属于上界的“痕迹”?

这个玄诚子,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等恐怖的境地?还是说,他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专门探测此类异象的秘法或宝物?

无数纷乱的念头,如同疾风暴雨中的闪电,一道接一道地在陆明渊近乎空白的脑海中疯狂划过,带来的是巨大的震惊、难以言喻的骇然、本能的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最深秘密被骤然看穿、无所遁形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玄诚子那越来越远的、仿佛随时会醉倒的背影,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嗬嗬”声,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想反驳什么,却因为锁灵印的强大禁锢,连最简单的、凝聚神念进行传音都根本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在监工们的簇拥下,慢悠悠地、一步三晃地走出了丙字七号坑洞的入口,最终彻底消失在那边传来的、略显刺眼的天光之中。

矿洞内,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监工们恢复了凶神恶煞的常态,呵斥声、皮鞭声与矿镐单调而沉重的敲击声再次交织成这片地下世界永恒的主旋律,压抑得令人窒息。

但陆明渊的世界,却因为那一句没头没脑、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传音,已经彻底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粗糙硌人的岩壁,后背伤口传来的阵阵灼痛,此刻似乎都感觉不到了,被一种更加汹涌澎湃的心潮所淹没。他的脑海中,如同魔音灌耳般,反复地、不受控制地回荡着那句平淡却石破天惊的话:

“你看得见‘上面’吧?”

那语气,根本不是试探性的疑问,而是一种近乎笃定的、带着某种了然意味的陈述句!仿佛在他面前,自己那点秘密,如同透明的水晶,一览无余。

这个神秘莫测、行为古怪、看似落魄邋遢的老道,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其感知能力更是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竟然能如此轻易地一眼看穿他内心深处最大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秘密!

他今日来到这黑山矿场,来到这丙字七号坑,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探查监工口中那所谓的“地脉灵气波动”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他另有所图?他的目标……会不会与自己,或者说,与自己怀中的残玉,与那次的跨界感知有关?

陆明渊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怀中那枚紧贴胸口皮肤、带着他体温的残玉。这一次,残玉传来的温润感异常清晰、稳定,仿佛一块被溪水冲刷了千万年的暖玉,其中蕴含的微弱生机,似乎也在隐隐回应着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句传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究竟是巨大的危险悄然临近的预警?还是绝境中意想不到的一线机遇悄然降临?

或者,这两者本就一体两面,相互依存?

陆明渊不知道,他此刻心乱如麻,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一件事——这个名为玄诚子的古怪老道,就像一颗被无形之手投入他这潭近乎凝固的绝望死水中的巨石,已经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翻涌的涟漪。这涟漪,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改变着他周围的一切。

他深深地低下头,将脸埋入膝盖与臂弯形成的阴影里,借此掩去眼中那剧烈翻腾、交织着震惊、警惕、困惑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的复杂情绪。

看来,这暗无天日、被视为修行者坟墓的黑山矿场,其下隐藏的暗流,远比他之前所认知的,要复杂、深邃得多。而在这绝望中活下去,并一步步揭开自身命运与这世界背后谜团的路径,似乎也因此,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难以预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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