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山城。
繁华热闹的东市街口人流如织,摊贩的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茶摊的客人们大声畅谈,声音嘈杂。
青砖铺就的宽阔道路上,马车、牛车、人力车来往穿梭,川流不息。
几辆人力车随意停靠在路边。
车夫们躲在阴凉处休息闲聊,他们都头戴草帽、穿着无袖短褂,露出晒得黝黑发亮的臂膀。
有的衣襟敞开着,露出瘦骨嶙峋的肋骨。
常年拉车劳作使得他们佝偻着身躯,弯腰驼背。
车夫中,一个皮肤白淅的年轻人显得与众不同。
他衣裤干净如新,腰背挺拔,显然是刚来不久的新人。
他叫徐川,今天是他拉车赚钱的第三天。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天爷,我求求你让我穿越回去吧。”
徐川的另一重身份,是来自蓝星的穿越者。
穿越前他是某大厂程序员,兢兢业业勤劳工作十年,加班加点熬坏了身体。
好不容易买了车房、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却在升职几天后熬夜加班、心口一痛……猝死。
等他恢复意识,已然穿越成十八岁年轻人:徐川。
这个世界的他出身底层,娘亲早亡,他爹是拉车多年的人力车夫。
他穿越过来仅半个月,他爹便积劳成疾病逝。他在邻里朋友们的帮助下给他爹办了丧事。
刚穿越来时,他得知这个世界有刀枪不入的武者,有飞天遁地的仙人,有各种超凡力量。
起初他想练武修仙、逆天改命、走上人生巅峰,可折腾了一段时间后他认清现实:他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面板,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以他贫寒的出身,想改善生活提升阶层难如登天。
生活最基本的衣食住行于他而言都是难题,只能“子承父业”,当个人力车夫拉客赚钱。
正当他望着人来车往愣神发呆的时候,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拉着空车走来。
赵岩,和徐川他爹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对徐川颇为照顾。
他放好车,用挂在脖子上的粗糙毛巾擦去额头的汗水,见徐川浑身干净:“阿川,今儿还没开张呢?
你这样不行啊,你得主动揽客,不然怎么赚钱、吃什么喝什么。
我教你些揽客的窍门,要观察路人的眼神,尤其是那些衣着华贵的,发现他们有坐车的意图就赶快凑上前招呼…”
“富家少爷小姐出手大方,可以多要点钱。碰到帮派混混尽量躲远点。”
“咱拉车的要有眼力劲儿、看人脸色说话……”
赵岩说的这些是他拉车二十多年的经验。
徐川一边听赵岩传授经验,一边点头。
其实这些他都懂,只是还没适应车夫的身份,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张嘴揽客。另一方面:穿越来的他忍受不了车夫的低微地位。
在这里,车夫是最底层的下等人,和奴仆无异,被人呼来喝去实属平常。
就在这时,又一个年轻的车夫前来。
他喘着粗气,额头的汗珠止不住滑落,身上的衣裤被汗水浸湿。
他叫张力,和徐川年龄相仿,两家住在同一条小巷子,二人从小一起长大。
“阿川,你这是还没开张?我都拉了四趟,赚了五十几文。
都过了晌午,你再不拉客,一天赚的钱不够交租子。”
他们的车是从车行租的。
黎山城有四大车行,车行的车只租不卖,按照日租、月租以及年租,租期不同、租车费用不同。
且,只有车行的车可以拉客赚钱,不允许车夫私自营业。
旁边的赵岩帮徐川说话:“他刚来没几天,还需要适应。阿力你别说他,你去年刚来的时候不也是一样,三天拉了五趟客人,哈哈。”
“那倒是,刚来都差不多。”张力说话间从车上取出把扇子,呼呼扇风纳凉:“我刚在茶摊那边听人说,刘癞子有举荐入帮的名额,开口要三十两银子。”
他口中的“刘癞子”,是铁斧帮的混混。
铁斧帮,黎山城的帮派之一。臭名昭着,净干些敲诈勒索、放印子钱、收保护费的勾当。
其势力颇大,普通城户招惹不起、唯恐避之不及。
“三十两银子?真敢开口,谁愿意花这么多钱到铁斧帮当混混。再说入帮还有考验,通不过考验那银子肯定不退,就打了水漂喽。”
赵岩满脸“谁花钱谁是怨种”的表情。
徐川却是眼前一亮,来了兴致。
他之前打听过练武的渠道。普通人想练武,有两种门路:一是到武馆学武。
想到武馆修习武道,前提条件是有钱!
进武馆启蒙要钱,每月练武得交钱,滋补汤药也要钱……总之事事要钱,非大门大户去不起武馆。
第二种便是添加帮派。
只要添加帮派,便有练武的契机。
然而帮派并非正经传授武学的地方,教人练武只是顺带,他们主要做的是敲诈勒索、放贷、收保护费的营生。
徐川负担不起去武馆的高额花费,若是花三十两银子能添加帮派,倒是个更划算的选择。他不想拉一辈子人力车,若是有选择的机会,他肯定愿意尝试。
他心中盘算起来,他爹留下的遗产有二十两银子,还差十两银子便能凑够三十两。
“赵叔,我缺点钱,能不能借我一点。”
徐川不想错过这次接触武道的机会。
“行,你要多少?”
赵岩毫不尤豫满口答应,他和徐川他爹是过命的交情,再说他从小看着徐川长大、了解徐川的品性。
“十两银子。”
“这么多?”赵岩惊讶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拉车的除去租子、一个月盈馀也就一两多银子。除去吃喝用度,一年也攒不下十两。
“你作甚用?等下,你不会是想让刘癞子举荐你混帮派吧?”
徐川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你!”
赵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咱拉车的虽然辛苦,可踏踏实实凭自己力气赚钱。混帮派的看着是风光,背地里净干些下流龌龊事,连良心都不要了!”
“嘘,赵叔你小声点,被他们听到就糟了。”
张力心虚地朝着四周观望,他们私下里骂归骂,要是被帮派混混听到就惹了麻烦。随后他也劝说道:“阿川你刚开始拉车辛苦,之后习惯了就好,别走上歪路了。”
徐川连忙解释:“你们误会了,我听说添加帮派能练武。我想学武道。”
听到“练武”,赵岩面色凭空增添了一抹苦涩,张开口、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你忘了平哥的事?!”
张力提醒徐川,又怕引起赵岩的悲痛、没有多说。
平哥?
徐川隐约记起来,几年前赵岩的儿子赵平就是为了练武添加帮派、没多久死了。
赵岩缓了好一会儿,黯然开口:“你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练武的料,这没啥毛病,去武馆就行了,别混帮派。进了帮派就成了他们的打手,生死不由己。”
“……”
徐川沉默无言。他何尝不想去武馆,可武馆的花费太高昂。
他也知道赵岩和张力是为了自己好,可他不尝试一番、实在不甘心。既然二人不肯借钱,他只能另想办法。
————
街道上人来人往。
张力揽了位客人,拉车离开。
没一会儿又来一位客人,此人身高体胖、肚子圆滚滚,体重绝对超过二百斤。
或许是因为他的体型,也可能是因为他满脸横肉、长相凶悍,没有车夫主动上前揽客。
赵岩连忙将徐川推上前:“你一天没开张,快抓住这个机会。”
徐川迎上前:“贵客可是要乘车?”
“恩。”
“您请上坐。”
高胖客人跨步上车,脚重重踩在车架上、压得车子嘎吱作响。
徐川抬起车杆,才想起忘了询问地点:“您去哪儿?”
“来福酒楼。”
“从这儿到来福酒楼十五文。”
徐川知道要先说价格,免得客人到地方赖帐。
“快走吧。”客人催促道。
徐川双手抓紧车杆,腿脚用力蹬地,朝着目的地小跑起来。
没一会儿,他全身发热,细密的汗珠渗出来。
又小跑了几百步,他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汗水从眼角沁入眼框、灼得他眼睛疼,身上的汗水更是不断流淌,一滴一滴随着他上下起伏而滴落地面。
好在地方不远,约莫三里地。
他喘着粗气,将车停在来福酒楼门前,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客人走落车,数了十个铜板交给徐川。
“贵客,咱提前说好的十五文。”
徐川没想到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就赖帐。
那人翻了个白眼:“穷瘪孙,当老子没坐过车?刚才那段路,十文足矣。”
徐川心里吐槽:拉一个普通人,和拉二百多斤的,价格能一样?
他们人力车,拉一个人和两个人价格不一样。
徐川想反驳,可他记得赵岩叮嘱过他:要忍耐、不能和客人吵架。
为了多要几文钱,他卖惨道:“贵客,您看我这一身汗,多给点吧。”
客人随手又扔出两个铜板,头也不回走进酒楼。
这一刻,徐川的自尊心攀升到顶峰。
他弯下腰默默捡起两个铜板,转身拉着空车离开。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练武、换个活法!
“先凑够三十两银子,入帮派!”
这是眼下最容易触及武道的办法。
虽说混帮派被人在背后唾骂,可混成他这副模样、被人当面瞧不起,哪里还顾及到名声。
刚走出一个街口,有客人拦车。
正是缺钱的徐川开始拉客赚钱,哪怕疲累不堪也坚持着。
接下来他运气不错,接连遇到四位客人。
直到他腿酸脚疼,终于坚持不住:“今天就到这儿,实在跑不动了。”
他拉了五趟,赚了六十文。
“回家休息,明天继续!”
此时天没黑,正常车夫还没收车休息,但徐川太累了。这才是他拉车第三天,体力跟不上。
————
徐川走进一条破落的大街。
这片局域名叫“东郭坊”,黎山城有名的贫民窟,居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城中贫苦户。
他每次走进这里,心中都不自觉的压抑难受。
坑洼不平的地面上,随处可见一滩滩不知名液体,各种奇怪臭味混杂在一起。
一条条狭窄的小巷子交错纵横,一排排低矮的房屋拥挤逼仄。
他走进一条小巷子。
总共八户人家,他家在最里面的一户。
打开院门,他将车停进狭小的院子里。
他家不大,总共只有两间小屋,一间卧房、一间灶房。
“好饿。”
他早已饥肠辘辘,走进灶房起锅蒸饭。家中食材和吃食不多,好在他回家途中买了一个肉沫烧饼。
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一碟咸菜,一个夹着肉沫、油乎乎的烧饼,这就是徐川的晚饭。
对他来说很丰盛,平时他吃不上肉。
烧饼中的肉沫少得可怜,对徐川来说也就是解解馋。
狼吞虎咽吃完饭,他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要是多点肉就好了。如果我每天能赚一百文,这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洗漱过碗筷,他又去小巷外的压水井打水。
他家没有单独的茅厕,也没有水井,上茅厕和用水都需要去外面。
他烧了一锅热水,用毛巾浸水擦洗身体,擦去满身的尘土和汗渍。又用热水泡脚。
一天的疲惫缓解了不少。
“这车也该擦洗一下。”
他注意到车上沾了不少尘土。
他要靠拉车赚钱糊口,保持车子的干净整洁很有必要。
从车顶篷擦到车身、车杆,又擦车座,他不放过每一处边角。
“咦?这是什么东西?”
他发现车内左侧的围布里有东西。那东西很平坦,和车架贴合,若是不仔细摸索很难发现。
“书?”
他取出一本书,封面上没有字。
“谁把它藏在车里的?”
徐川纳闷,不知道它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