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在徐氏家中住下,每日去坟前,为柳树浇灌施肥。
七八日后,忽下大雪,玉绒遍野,天地同眠,那柳树也变成银雕。
李观怕它根系未深,受不住彻骨的寒意,每日以魂力洗刷。
又过了十余日,那柳树片叶未落,反而逆著严寒,长出半截碧绿的嫩芽。
李观睁开双目,瞳孔中蕴含著金色的火焰。瞭望万里冰封,忽然向山涧推出一掌。
数丈高的金色肉掌顿时成型,连掌纹都清晰可见,比当初慧能所使,不知凝实多少倍。
这自然是天宝禪寺的绝学——真空大手印。
这是他从金池的纳戒中寻到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佛经典籍,然而李观看完后,半信半疑,索性一股脑全烧了。
这个月以来,他已將手印法诀全部掌握,然而催发的手印却似乎隱含著一股燥灼邪气,与那群僧人的浑厚正朴截然不同。
细思片刻,李观便已瞭然。
这真空大手印的威力,全赖佛法境界为支撑。李观虽熟读佛经典籍,却仅是与道经相互印证之用,对其中经典半信半疑。尤其是近来,他对佛家业果之说弃如敝履,所施展的手印自然也染上了一些流氓习气。
不过他並不在意,缓缓道:“佛经说【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可惜我心思太杂,悟不得空,这手印神通,习得那样便算那样罢。”
“这一个月来,我阴魂伤势已然痊癒,道行也稳固在一千两百年,是时候动身了。”
李观低声自语道,隨即化作一道玄光,消失在墓碑前。
九阴山,白雪覆盖。
李观根据黑山老妖的说辞,在阴山北面,寻到一处倒斗聚阴之地。
但见瘴气瀰漫,黑鸦惨叫。
他观察了片刻,发现此处竟是一座天然形成的倒扣的喇叭翁,上窄下宽,茅山一派將其称为聚阴散怨之处,若有人葬在此处,三魂七魄也无法投胎,只能化成厉鬼。
他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一个深坑,当年黑山老妖在此修成真灵后,离土而去,留下这一土坑。
“看来那廝没有骗我。”
李观一挥袖袍,土石纷飞,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葬洞,忽然一只怨鬼惊恐的跑出来。
它头戴方冠,身披七星袍,看来生前也是修道之人,只是面容扭曲变形,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之物。
“本差在此,岂容你出去害人?”
李观招手一吸,便將此怨魂吸入葫芦中,隨即化作一道青烟,钻入葬洞內。
洞內阴冷潮湿,瀰漫著一股腐臭之味,恶鼠横行,怪蛇拦路。
按理说,在此聚阴之地,即便是石头也要成精了,可这些阴物全无避害之念,儘管李观魂力外放,也要近来咬上一口,结果自然全都死於非命。
观察了片刻,才发现它们三魂七魄都不全,仿佛人间三缺五弊之人,疯疯癲癲,全凭本能行动。这些生物活著,也和死了没区別。
“要么此地曾孕育过极为罕见的福泽,要么便是曾降生过大魔头,触犯了天意,招致天罚降临。”
又往下钻了几里,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巨大石室,阴烛长明,桌椅具全,似是人居。
中间立一泥塑神像,赫然便是识海中的驪山老母。
“便是此处了!那黑山老妖的求道之心甚坚,竟將根须延伸到如此深界,也合该他得到这番机缘。”
李观行至石室內,忽见石壁上固著七道锁链,分別拘著六名身著道袍的怨鬼,他们眼神空洞,听到脚步声,本能地颤抖起来。
“救我”
“道友救我。” “道友行行好,杀了我吧。”
剩下一条锁链空著,想来便是那只被李观捉拿的鬼魂。
李观心中咯噔一下:“这里有人居住?若真如此,即便有黑山老妖遗漏的宝贝,多半已被拿走了。”
他试探的问道:“你们是谁,被何人拘在此处?”
六鬼仿佛没听到似的,不住地重复同一句话:
“你为什么还不救我?”
“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了我罢。”
“救我啊。”
李观眉头微蹙,这些鬼的三魂七魄並未离散,此番痴傻,恐怕是被人活活折磨成这样的。
前方还有石室,隱有青烟飘出。
他屏息凝神,做好隨时动手的准备,缓缓踏入。
但见里头青萝幔帐,床边立一梳妆铜镜,红烛长明,胭脂水粉俱全,似是一间闺房。
诡异的是,墙上竟掛著一张人皮,唇红齿白,指如豆蔻,只是眼眶黑洞洞的。
另外一面墙,掛著一套云袖道袍,一双绣云靴摆在下面。
“道长,岂不闻非礼勿视?还是说道长禁慾多年,也要尝试一下云雨之欢?”
“何方鬼怪,还不现出原形!”
李观爆喝一声,雄浑的手印瞬间成型,朝著石床推过去,阴风呼啸,铜镜爆成碎片。
“一年未见,道长不识得奴家了吗?”
慵懒的嗔怪声从帐內传出,隨即一道骷髏冤魂凝练在床前,张开血盆大口,竟吞下了金色手印。
只是那骷髏也並不好受,与手印一经接触,便发出呲呲响声,宛如凉水入滚油。
嘭——
木椅爆裂,胭脂水粉漫天纷飞,散出一股异香。
一阵阴风从床內扑出,速度鬼魅至极,瞬间便捲起墙上的人皮和衣物,衝到外面。
“妖孽,还想跑。”
李观追了出来,却见一位清秀脱尘的女子盈盈而立,身披道家玄妙袍,脚踏秀云靴,披肩长发,好一个玄门正宗的女弟子。
而且其周身毫无鬼气,若不是那面容方才还掛在墙上,即便是李观,也不会把她认成鬼怪。
她笑嘻嘻的说道:“道长若喜欢奴家,明说便是,说不定郎情妾意相合,更有一段佳话。何必要砸了奴家的闺房?哦,我差点忘了,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
李观见她没有再动手的意思,而且手段也颇为诡异,便也停下来,但搜遍神魂,也找不出与其相似之人,沉声道。
“你是何人?”
女弟子垂帘神伤:“道长果然把奴家忘了,枉费奴家对道长日思夜想,还在此处等你。”
但见她泪痕凝腮,满脸无辜,不知要伤多少男人的心。
可李观见贯人间生死,又在驪山老母的红尘幻境中沉沦百世,真正达到了佛家“红粉骷髏”的境界。
他唰地祭出赤霄剑,肃道:“再敢聒噪,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