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罗敷跌在地上,怨恨地看著李观。
被他一巴掌抽在脸上,“不想说就赶路罢,给你惯的。”
李观神情冷漠,退一万步来说,又不是自己害她变鬼的。好心给其一个伸冤的机会,唤来一个怨毒的眼神,换谁也不高兴。
“大人息怒”
徐罗敷匍匐地上,哭哭啼啼的把往事道来。
原来这徐氏本是一家五口。三月前,丈夫和公公进城赶集,竟杳无音讯。婆婆遂外出寻找,独留她在家照看害病的幼子。
不料几日前,满身血污的婆婆忽然入梦而来,言称他们三人已经枉死,只因尸身未敛,无法投胎转世。如今感到幼子也將离世,特来將其接走,让父子二人先见上一面,再送他投胎。
梦醒后,果然发现幼子害风寒死了。
她为全家筑了合葬冢,想到曾经热闹的一家五口,如今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不由得悲从中来,身著红衣悬樑自尽。
“大人,我徐家四口人,皆死得不明不白,还望大人多容留我几日,待查明真相,奴家心甘情愿下地狱受苦。”
她匍匐在地,背脊微微颤抖。
李观却问道:“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得知红衣化鬼之法的?”
“这”徐罗敷犹豫著。
李观沉声喝道:“在本官面前,你还敢有所隱瞒?”
这一声震慑,直让徐罗敷浑身颤抖,回道:“几日前,奴家曾遇一位老神仙,他,他说我寿数將近,不日將会遭到毒手,此劫无法化解,不如主动兵解成厉鬼,自有天命人帮我討回公道。”
李观冷哼道:“劝人成鬼,不是正道,还说什么老神仙?”
徐罗敷慌忙解释道:“不是的,他说话灵验得很。奴家化鬼后,果然有一满脸虬髯的道士来超度我,听闻此事后,便去帮我伸冤,如今已有三日矣。”
她瞥见李观面露思忖之色,慟哭道:“恳求鬼差大人再多宽恕我两日,我与丈夫感情深厚,不忍看他们化作孤魂野鬼。”
李观嘆了口气,一家四口在短短数月间死於非命,难怪这罗氏煞气冲天。否则,即便身著红衣悬樑,也绝不可能化成厉鬼。
而一旦化作厉鬼,则必上生死簿,由李观这等鬼差亲自前来拘魂。换句话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击鼓鸣冤”的手段?
那“老神仙”究竟是何人,竟敢算弄鬼差?
不对,事情不对。
这徐罗敷的遭遇虽说悽惨,但在这世道却不算少见。乡民怀揣冬钱去赶集,夜宿破庙遭人杀人劫財,尸首餵了野狼野狗,这种事每日不知要发生多少次。
但凡学过几个茅山道术,要个生辰八字卜上一卦,便知生死吉凶,即便算不到埋骨之地,也好叫未亡人断了念想。
又何至於劝人尸解化鬼?此行有损阴德,即便真立下大功,也收不到半点功德。
难道,背后另有隱情?
“说不得,我且为你算上一卦。”
李观说罢,要了她夫君的生辰八字,运起搜鬼捕魂的神通,果见一丝因果业报,勾勾绕绕,直往山里去了。
这生辰八字便如人的出厂编號,以天干地支刻下年月日时。因各人运势各异,掌握了生辰八字便能洞悉其人生运势,甚至可加以干涉,达到破厄解难的妙用。
他闭目许久,再次睁开时,流露出复杂的神情:“確是枉死了,可为何因果如此紊乱复杂?莫非有真仙从中作梗?”
他看了一眼徐罗敷,分明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妇人,哪能牵扯到如此辛秘?但凭自己鬼差之躯,九百年的道行,不至於连个鬼魂都算不到。
难道,她丈夫牵扯到了某个真仙的布局中,被扰乱了天机?
“换一种解法试试。” 他掐了个玄机,运起通灵之法,悚然间,一股压抑、悲伤的大恐怖扑面而来。
他感到自己被关在一处阴冷、狭窄的地方,似乎是棺木?不对,好挤,好冷,起码有数千道鬼魂被拘在此处,好像是地底。
李观冷哼一声,將负面情绪尽数震散,接著抽丝剥茧,慢慢拼凑出生前景象。
“老乡,进城想买啥咧?”
“我寺里有上好的铁木,耐烧,还没烟,最適合老人孩子,何不屯上几捆过冬?”
“若到城里买便贵了,你何不直接上我寺里去取,每斤少算你们十文钱罢。”
“住持,又捡了两头猪。”
“阿弥陀佛,先捡这头去餵活佛。”
“好嘞。”
李观眉头微蹙,沉思道:“你夫君已经死了。”
儘管早有心理准备,徐罗敷仍然止不住抽泣起来。
“再把你公公的生辰八字给我。”
他冷漠的开口道,得了生辰八字后,又再度做法,看到的景象倒是与他儿子差不多。
“求佛爷放我回去,我家里还有孤儿寡母,小儿染了风寒,若无我们带药回去,恐怕活不过冬天了。”
“那不正好?让你们一家在地下团聚,不对,你们乃是为眾生牺牲,说不定能登西方极乐世界,永享天伦之乐。”
“佛爷,你若不放我们回去,我那儿媳性情刚烈,定会向官府告状。”
“哈哈哈,官府?清河府知县便在我山上拜佛,你要去哪告?”
“”
“不过留著总归是个祸害,罢了,本佛爷便做个慈悲,將她二人接上来与你团聚罢。”
“佛爷,佛爷。”
场景破灭,李观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儘是寒意:“徐罗敷,这几日,可有人来家中找过你?”
女鬼止了泣,面色迷茫:“没有,但我死后,有没有人来便不知道了。”
李观冷笑道:“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一掐阴诀,將徐罗敷鬼魂收入葫芦中。隨即化作阴风,来到徐罗敷家里,但见此地阴冷潮湿,缸中只剩下几颗糙米,房屋正中间掛著一具红衣女尸,舌头吐得老长。
李观將徐氏的遗体妥善收敛,安葬於闔家墓地之中,並在墓碑上额外刻上了“贞妻徐罗敷之墓”的字样。
如此,一家五口便算是到齐了。
做完这些,李观才回到徐罗敷家中,也不管那根阴森森的白綾,打坐参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