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啷啷——忘川水悠悠啊。
”鐺啷啷——老娘要自由”
孟婆悠閒地搅拌著汤锅,唱到深处,情不自禁的敲击著铁锅。
她如此高兴,还要说到几日前,凡间一稚子刚出世便口呼“素儿”,被村民当做邪祟,烧死祭天,还在城隍庙前烧了檄文。
幸得城隍將檄文扣下,传至酆都,层层追查下来,才发现是她消极怠工,把汤熬得太淡。而那个“素儿”,正是那娃儿前世最宠爱的小妾。
孟婆虽遭受了责罚,可也因祸得福,提了许多年的辞呈终於被转轮王批了。只待到今年七月十五,中元鬼节,便能交接工作,投胎转世!
“卷生卷死,不如早递辞条待姑奶奶来世修成剑仙,杀光你们这帮鬼差!”
她擼起袖子,往碗里舀了一大瓢黄汤,心思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一缕鬼魂害怕的看著她,举著碗不敢喝。
“喝!”
孟婆瞪了他一眼,抓著头髮灌了进去,也不管泼洒了多少,一脚將其踹入轮迴中。
“果然无论心情多好,看到鬼都会觉得很烦!这什么破地方破地方破地方!”
她心烦意乱的骂道,忽然看到走道尽头,李观押著两鬼慢悠悠的排著队,悚然间,恢復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李观哥哥,今日怎么亲自来押鬼了?”
她素手舀了一碗黄汤,慢条斯理的递到竇氏手中。
李观指了指黑山老妖,直截了当的说道:“从这鬼身上收了好处,怕它来世报復我,特地来监督他喝汤。
孟婆掩嘴轻笑道:“害,此等小事,你知会奴家一声,还怕办不好?”
李观想了想孟婆的名声,老实的说道:“怕。”
孟婆嗔怒,从竇氏手中接回空碗,重重舀了一瓢,递给黑山老妖。
“喝吧!给你捞了点渣,保准忘得乾乾净净!”
黑山老妖仿佛瞧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咿咿呀呀的乱指,但被拘言咒封住神魂,说不出话。
李观接过孟婆汤,猛地灌进黑山老妖嘴里,果见它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起来。
“哥哥好威武,不像奴家手无缚鸡之力。”孟婆纤指玩弄头髮
李观也不理睬,把碗伸向孟婆:“再来一碗。”
“一碗还不够?”
孟婆又盛了一瓢,李观接过,继续往老妖嘴里灌去,直到其眼神变得澄澈而愚蠢,再也瞧不出之前的阴鷙,才放下心来。
这老妖知晓太多秘密,不说別的,光是那本能修炼成鬼仙的道术,便绝对不能被旁人得知,飞走以后永无寧日。
对於《驪山阴符玄妙真经》的价值,李观比他更加清楚,因此才要亲自送他入轮迴。
“好了,辛苦你了。”
李观將空碗递还给孟婆,顺便一脚把黑山老妖踢入畜生道中
孟婆嘻嘻笑道:“李观哥哥,你弄错了,此鬼应该投的是人间道呀?”
李观道:“它生前罪孽深重,不知从哪得了天大的福源,我却看不得它如此瀟洒。”
他屈指一弹,两贯冥钱便飞入孟婆手中。
后者笑眯眯地接下,嗔怪道:“这鬼的阴魂珠圆润如玉,即便投身畜生道,来世亦不乏福缘,说不定凡间又將诞生一位妖王呢。”
李观摇了摇头:“这便是它自己的造化了,我並非要置他於死地。送他入畜生道,只为渡己。”
孟婆低声自语道:“渡人为渡己,李观哥哥的佛法又加深了”
她又展顏道:“不过一个人头一贯钱,这是行规。你给我两贯钱,这是何意?”
李观不做言语,抓起竇氏冤魂,暗自运起《玄牝北冥妙法》吸了道行,心中默想:“日后我斩妖除魔,当有你一份功德!”
心诚志直下,果见其阴魂圆润许多,隨即將其投入人间道轮迴中。
“两贯钱。”
孟婆这才收下冥钱,心疼的说道:“李观哥哥,你这个月又白干了。”
李观嘆了口气,说道:“没办法,有些事情若不去做,道心总是不通达啊。不过如此肆意妄为,是否会害你被追查?”
孟婆嗤笑,仿佛听到了有趣的笑话:“这才哪儿到哪儿呢,那些仙佛的子侄、道宗佛门的弟子,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乱帐哩。官家们吃大头,咱家喝点汤,这也合情合理。” 李观点了点头,相比起灵山和天庭来说,地府阴司也只剩下这点好处了。
忽又听孟婆说道:“况且还有几个月,奴家便要重入轮迴了,此时多赚一些,自有下任来善后。”
李观喜道:“哦?又要发恩赐了!”
“恩赐?那是什么?”
“呃,没什么”
李观掐指一算,果然离上一次地府发恩赐,又过去十六年了,不由得感嘆岁月如梭。
二人又隨意聊了几句,直到身后排队的鬼魂开始躁动不安,李观这才离开。远远地,还能听到孟婆的呼唤声:
“七月十五,李观哥哥,记得来送我啊!”
李观走了,孟婆摊前又恢復了一片死寂,但见一眼望不到梢的队伍,孟婆小脸上又恢復了麻木和萎靡,用勺子敲击著大铁锅。
“后面的鬼魂听好了,有冥钱的提前准备好,別浪费姑奶奶的时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此言一出,队伍顿时骚动起来,有些鬼魂甚至开始四处借钱。
却说人间道轮迴中,
竇氏冤魂飘飘荡荡,忽然杏眼睁开,喷出一口黄汤,恨道:
“差点被黑山老妖坏了大事,不过他被拘言咒给禁錮了,有苦也说不出。”
但见周遭昏昏沉沉,宛如混沌初开,远处一朵灵光,似是唯一出口。本能告诉她,进入此地,便能重回人世。
“鬼无好鬼,官无好官,李观,这便是你捍卫的天道?对了,他和那臭道士说过,天將降大灾於世。我若重新投胎,等破解胎中之谜,不知要多少年岁,再重修黑山老妖所授的法门,又不知要几年”
想到此处,她下定了决心,阴魂撞入罡风中,霎时间,千刀万剐的痛楚袭来。
痛,
好痛,
但是好真实啊。
她竭力睁开眼睛,只见一轮阴月高悬天际,月光下,一圈树丛环绕四周,虫鸣声此起彼伏。
熟悉的感觉!
身体传来锥心的疼痛,是被钝器打伤的,被荆棘刺穿的,她忽然回忆起十几年前那个夜晚
灾民们砸烂竇家大门,闯进粮仓,儘管经过布施,仓里已没多少粮食。於是他们闯入闺房,脏手摸在铺满绸缎的床榻,然后像狗一样把她牵出房间
“呵呵,谁愿意再来人间道?李观,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
忽然,几个男子声音传来:
“已经够远了,就埋在这里吧。”
“这娘们真不禁用,没几下就死了,唉。”
“到底是凡俗女子,经不住师兄你的元阳之气啊。”
“也合该她倒霉,刚入宗门便得罪了大师姐,听闻大师姐已然筑基,捏死她不像捏死一只蚂蚁?”
“快埋了吧,早点回去復命,这荒山野岭的。”
“等等!师兄,你,你看她是不是活过来了?”
“靠?还真是,幸亏师弟你眼尖不过,刚好我还未泄阳。死前得享极乐,也算是我的一桩功德,嘿嘿嘿。”
“师兄,你不会是想”
悲风萧瑟,月黑风高。
竇氏从坑中艰难爬出,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的说道:“想我当初为鬼,费尽心机变化幻象以引诱男子,哪料重生一遭,竟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若非汝等,真不知要耗费多久才能修復阴魂。”
她闭目,任由山风吹过肌肤,感受著血流在身体中流淌的感觉仿佛这十几年只是一场梦。
待重新睁眼,已將原身的记忆碎片彻底融合,笑道:
“玄阴宗西牛贺洲九阴山离此倒是不远李观,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道法让你如此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