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他们两个不知道从哪找来三个女孩,正一块喝聊的开心。
只是我过来之后,那几个女孩的视线都到了我身上,和他俩说话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
“以后有妹子在场的话我绝对不和你一块出来。”
老魏叹了口气。
“得,如你所愿,你俩先喝吧,我有点事,下次再聚。”
我摆了摆手,本就喝的有点晕了,再加之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我没理会他们象征性的挽留,推开沉重的酒吧大门,一头扎进了首尔微凉的夜色,打算直接打道回府。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公寓,房间不大,二三十平米的面积,一张桌子一张床,旁边立着个柜子,基本就是这样。别看这里面积小装修也简单,可因为挨着学校再加之是近几年的新楼盘,租金可不低。
在韩国待过的人都知道,这里的租房模式把人分成了两类。长期住的选“全租”当押金,住的时候不用掏房租,走的时候押金全退,相当于免费住;短期或者手头不太宽裕就选“月租”,虽然押金少点,但对现在的我来说,租金足以要命。
我现在兜里比脸都干净。
我点了根烟,看着窗外,叹了口气。现代社会饿死人倒是不至于,大不了买顶帐篷去汉江公园占个座,给自己起个洋名叫“沃·简拉基茨德”,顺便还能思考一下人生的终极哲学。还能咋办,乐观起来呗。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应付着繁重的课业和论文,一边切身体会着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为了省下每一个铜板,我戒掉了续命用的冰美式,也告别了偶尔改善伙食的韩牛和日料。我象个等待猎物的秃鹫,每天晚上才敢出现在便利店,只为了抢那几盒贴着打折标签的残羹冷饭。
还有个别的消息我父母正在闹离婚,明明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父亲又开始酗酒,两个人又开始整夜的吵架。我最近跟他们都没什么联系,甚至这消息还是我姑姑告诉我的。
人一生能够天真的时间太短,好象大多数人从学生时代开始,就都被迫背负着名为生活的诅咒而疲于奔命。
周五深夜,我坐在汉江边,风很大,吹得人脸颊生疼。江对岸的江南区灯火辉煌,光怪陆离的霓虹将这座娱乐至死的都市装点得如同梦境。可对于此刻口袋空空的我来说,这绚烂的背后是属于穷人的地狱。人生有很多苦、求不得、爱别离我现在最爱的就是钱,确实爱而不得,难免悲哀。毕竟现在这世道没钱就是原罪。
就在我琢磨着怎么搞点钱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备注。
“张叔”。
接通后,那头传来了熟悉却又带着些许生疏的乡音:
“小羲啊,明天十一点有空不?来叔家吃个午饭吧。”
次日一早我起床洗漱打扮一番,临出门还喷了点大吉岭茶。虽说这味道有点烂大街,但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烂大街的同时也说明它经典。
老魏一直不相信我会退坑粉圈是有原因的。
毕竟我在韩国留学的这一年经常找各种借口请假,有时候是为了演唱会,有时候是签售。
也有些时候只是为了好好在首尔到处走走。
每个国家的氛围都不一样,甚至每个城市给人的感受都不同,如果要我给首尔选一个词汇来形容,那大概是“割裂”。
我去过梨泰院的俱乐部,那里的街道狭窄,向前看是拥挤到不能喘息的人群,向上只看得到鳞次栉比的霓虹招牌,这些酒吧夜店招牌上的霓虹光把每个路人的脸颊照的五光十色。
我也去过大峙洞的补习街,那里林立着无数的私教机构和考试院。深夜的小诊所里,疲惫的学生们用针头汲取着所谓的“聪明针”和“营养液”,只为了能多熬几个大夜。密不透光的房间里,挤满了在沉默中疯狂内卷的人群。
在沉默中压抑、在喧嚣中爆发,这两个割裂的极端似乎是整个首尔的缩写。
但这些都是人的问题,单从城市景观来看,不谈狭窄的街道与街边稍显老旧的楼房,首尔给我的感觉还不错。
毕竟这就是个以氛围感着称的城市。
我喜欢在韩屋村或是汝矣岛安静的看看日落,也会在晴天去明洞的漫画街散散心。这些地方不喧嚣、不压抑,顶多有几分吵闹,但吵闹中也带着宁静。
可最近我估计都没心思闲逛,今天我是出来买东西的。
高丽大学在城北区,我的房子自然也租在城北,这儿紧邻着钟路区和东大门区,位置不算什么繁华地带,可买东西也算方便。
比如东庙市场,我有时间就会去那掏些过时的老物件,d相机、摆件那儿的摊主或店长几乎都是些老年人,大多都算是和蔼,看上哪个东西的话要是有闲心总能砍下来三五百韩元。
东大门区也是个商业很繁荣的地界,在东大门公交站附近有家水果店,水果多、个大、饱满又新鲜,价格特实惠。
今天我就是奔着这儿来的。
挑了几个苹果、两个柚子、几根香蕉直接要了我一万四,折合人民币也要个九十多块我是真得省着点花了,昨天的晚饭还是蹭的老魏的。
眼见着钱包干瘪,却也没招。这些水果是要送给别人的上门礼物。。
我对这个新团没什么兴趣,很大原因就是这首歌实在太吵太难听天天咻咻咻巴拉巴拉的惹得人头疼。反倒是老赵特喜欢这个团,一直致力于给我和老魏安利。
乘着公交来到城东区,我跟着导航走到圣水洞,在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止步。
张叔家就住这。
这地方我还算熟悉,刚来首尔的时候找房子找了快一个月,期间就是借住在他家。
张叔是我爸的发小,年轻的时候就离开山东跑到韩国闯荡,最开始做的也是些商贸生意,听我爸说他混的不错。
本来我家也混得不错,但现在突然又出错了
说道张叔就不得不提提他家闺女,她在首尔出生,在首尔长大,属于土生土长的正白旗老首尔人了。
也养的一身首尔人的臭毛病,是个刁蛮的性子,之前我因为家里做外贸我来韩国住过一年多,因为两家关系好,我和她以及她姐姐经常一块玩,她当时才十岁,那时候我就莫明其妙的和她互相看不顺眼,差点没打起来。
但我也算她当时为数不多的玩伴?毕竟依稀记得小时候她姐姐要兼顾学业和什么舞蹈辅导班,时间不多,也没什么其他人愿意陪她玩,还在学校受了欺负。
也就是我大发慈悲天天找她玩,还把当时来找她茬的小孩打了一顿。
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当时大家都管她叫什么英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她,或许是这就是她的名字?可也没人真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吧。
又或者是因为她小时候长得土里土气,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也不大,大家觉得这个名字适合她。
之后回国了和她偶尔会象之前那样在网上聊聊天拌拌嘴,但是现实中没什么联系。
这次来留学这么长时间也只见过她一次,当时我刚来首尔,第一次来张叔家里,她似乎是刚忙完什么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还非要戴个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明星。
许久没见过,我当时涌上些生疏感,看看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没等我缓过劲打声招呼,她看了我一眼就又走出了门,搞得我一脸懵。
张叔说她现在比较忙,让我多体谅一下
十八九岁的年纪,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在他家借住期间,我竟然再也没看到过她,想着可能是上学寄宿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倒也没在意也没去问。张叔赵婶两个人忙着公司里的事也经常一整天不着家,那阵子我倒是经常一个人在他家住。
再和英子见面就是现在,她依旧捂得依旧严严实实的,围巾、针织帽、口罩这个高挑的奇怪身影正朝我走来,几乎看不到一点五官。要不是她的身材出挑显眼,我绝对认不出来。
她是不是现在太丑了见不得人才捂成这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揣测中的恶意,她明显鼓了鼓嘴,隔着口罩都看得出来。
“英英子?”我尝试性的喊了她一声。
“李昀羲!刚才我朝你挥了半天手,你是瞎”
许是本来就憋着些莫明其妙的火气,她站在我面前站定,先是条件反射一样语气不善的喊了我的名字,可随后似乎是缓过劲儿,虽说有经常在在线聊天,但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见,变得没那么熟悉。
于是她语气弱了下来:“我是说你没看见吗?”
刚才光顾着心疼买水果的钱,我是真没注意。
她这样说话我倒也不生气,这阵子我过得有些恍惚,那感觉就象是溺在早春刺骨的江水里,寒意弥漫到全身,却又因为窒息觉得恍惚。我或许需要一点活人感,就象刚才她那样。况且人家今天是主人,我是客人,来蹭饭的,怎么说我都成。
听着她的话我突然觉得好笑,明明我都对她的名字没什么印象,她倒是把我记得清楚,就说话这风格还是当初那味道。她的中文和小时候比没什么长进,能交流,但是听起来有些磕磕绊绊,音调也崎岖不平。
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没怎么见面,她一开口我突然就也没了生疏感。
“英子啊,怎么和哥哥说话的?”我切换成流利的韩语,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忘了小时候你天天吃饭流口水是谁帮你擦的了”
我之前就特喜欢逗她,一逗她她就急,对,就是现在这气呼呼的模样。
“呀!!!别叫我英子!你才流口水,你”她原本已经弱下去的气势瞬间再被点燃:“你怎么还这么惹人厌!明明没有这回事算了,你跟我来吧。要不是我爸非要我来接你我才懒得管你。”
我听着她的声音,又打量她两眼,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熟悉?
不是见过面的那种熟悉,而是觉得好象在哪听过她的声音
可我也没多想,只是跟着她进了小区。
她似乎是为了找回场子,装作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
“听说你现在快吃不起饭了?”还没等我回答,她又恶劣地补充道,“别误会,我可不是关心你,我就是想……当面嘲笑一下你。”
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活到现在的也就是我不在意,这情商,换个人来估计都要和她吵起来。
幸好我算是个乐观的人,事已至此,我压根不怎么在意她说的话。
“恩所以这不是到你家蹭饭来了吗?”我耸耸肩:“我以后经常来,把你家吃穷!”
反正自己要穷得响叮当了,那点脸皮不要也罢,我今天本来就是被张叔一通电话邀请来蹭饭的。
她似乎被我的无赖给噎住了,又或者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些过分,突然变成了个闷葫芦,只顾着埋头往前走,两条长腿迈得飞快。
她的腿倒是挺长,一走起来走的飞快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突然想起来她的声音象谁。
“诶,英子你慢点说起来你知不知道ive?一个女团,挺火的,里面有个叫张元英的。”
前面的身影猛地一顿,我差点没刹住车撞上去。
她转过头,用一种看外星人的惊诧眼神死死盯着我,半晌才挤出一句:
“不是……你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吗?”
“英子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说本名……真名!”她有些抓狂。
“张……张英子?”我试探着问。
“才不是!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算了,懒得和智障计较……”她咬牙切齿地深吸一口气,眼神却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甚至带了点隐隐的期待,“恩……我是听说过那个张元英,怎么?你是她的粉丝?”
“怎么可能!”我一脸嫌弃地挥挥手,哪怕是当着熟人的面,也要坚定自己的粉籍立场,“张元英是谁?真不熟。我和你说,这个张元英真不行,要我说这五代团还得是我们kara,那才是真正的女五一……”
毕竟那个if you怎么唱的来着?
当我在内心这样想的时候…
“???”
我有种错觉,仿佛看到几个硕大的问号从她那个毛线帽子顶上冒了出来。
“凸(艹皿艹)”
这下不是错觉了,她当着我的面,极其优雅且愤怒地竖起了一根中指。
这时,我才借着光线,仔细看了看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
杏眼,灵动带着妩媚,眼尾微微上挑。
“嘶……你别说,你这眼睛长得也挺象她的。”
“滚。”
果然,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俩依旧是八字不合,天生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