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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京城(1 / 1)

五月初三,登州码头的气氛又截然不同。

衙役们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登州卫的兵丁丘八们,在码头上四处巡戈,戒备森严。

原来,登州卫指挥使陈璘大人因“盐枭”劫船一事“勃然大怒”,宣布码头戒严了。

就在这肃杀的氛围中,前夜遭劫的“海昌九号”船主的尸体,只用一领破草席盖着,凄凉地躺在冰冷的码头上。他的家眷跪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正对着一个年轻的军官拼命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苦苦哀求:

“军爷,行行好!求您开恩,让当家的尸骨回松江老家安葬吧……”

负责的把总却是一脸嫌恶,脚尖漫不经心地碾着地上的石子,拿腔拿调地斥道:“秽气!”

船主遗孀悲泣道:“军爷开恩哪!十两‘秽气钱’实在凑不出啊!先是遭盐枭劫船,又被衙门搜刮了一遍,连身上的首饰都被撸了去,值钱的东西全被翻走了啊!”

这哭诉似乎触动了把总的某个心思。他转向旁边的文书,慢条斯理地命令道:“文书,听到了没有?写下来,让她签字画押。对,就把衙门、衙役抢走东西的经过,详详细细地,不要遗漏一丝一毫都记录下来。”

张录伸出手,将站在甲板上愣神的徐鸡娃往前推了一把,指向码头草席下裹着的尸体和跪地磕头的遗属:“看够没有?这世道……我们该下船了,去北京。”

说是去北京,他却拉着徐鸡退回船舱,顺手关紧了舱门。在相对私密的空间里,张录看着这个年轻的学徒,沉声问道:“是吧,你都看到了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了然,“你知道这乱世生存法则么?……那就是层层盘剥!卫所兵假扮盐匪劫杀商旅,衙役官匪勾结黑吃黑,市舶司税监、东厂番子盘剥起来更是变本加厉……”

与此同时,在甲板上,总管陈大眼正指挥行动。他往海里狠狠啐了口唾沫,对着那些原本期盼登岸休憩的水手们,扯开嗓子吼道:“兔崽子们!都听好了!原先答应你们的三天假,没了!现在,立刻给我拔锚!”

南方来的水手们顿时哭丧起脸,一边沮丧地抱怨着,一边无奈地开始收卷缆绳。他们原先满心盘算着,趁着在登州排队卸货的机会,能好好上岸逛一逛呢。

……

半天后,在暮色即将吞噬海平线的那一刻。赵三、船主张录和学徒徐鸡三人抵达大沽口登岸。

此时的大明王朝,因辽东战事连绵不断,朝廷不断加征辽饷,百姓怨声载道,天下动荡不安。

原本取道通州从东侧进京更近,但京城东郊驻扎着数十万大军,营垒密布,施行严格的军事管制,行路极为不便。

三人决定改走西线,经宛平县入城。

在大沽驿站短暂歇息后,天还未亮,赵三便寻得一辆骡车,三人乘着夜色向京城疾驰而去。

赵三手持“东缉事厂”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他驾着骡车向西北方向飞驰,沿途经过天津三卫,只见昔日军屯已成废墟,断壁残垣间挤满了乞丐,卖儿卖女的惨剧随处可见。

行至武清县,道路被流民堵塞,树皮都被剥尽充饥;东安驿更是一片混乱,流民冲击驿站,官兵来回弹压,尸骸遍地,恶臭弥漫。

直到过了卢沟桥,景象才稍显生机。桥头石狮怒目圆睁,徐鸡娃目睹此景,不禁叹息:“天子脚下,竟是这般凄惨光景。”

当晚,他们投宿宛平县城,却见街道酒旗招展,人流熙攘,繁华景象终于显露,才真正见识到京师的富庶热闹。

初五,辰时初刻,三人穿过宣武门外嘈杂的街巷,两旁尽是私搭乱建的屋棚和占道叫卖的摊贩。

终于抵达宣武门城下,徐鸡娃抬头仰望,只见巍峨的箭楼高耸,城墙雉堞间旌旗迎风猎猎作响,不禁脱口赞叹:“帝都气象雄阔,果然不是江南水乡能比的!”

宣武门外人潮汹涌,挤满了贩夫走卒。

赵三高举牙牌,拨开挡路的人群。税吏瞥见牙牌上鲜红的“东缉事厂”朱砂印,脸色立变,慌忙躬身让道,口中连称:“厂公贵差,快请!快请!”三人得以插队,往税吏的银箱中缴了些碎银,便顺利入城。

进城后,经过象房桥时,张录用烟杆遥指桥边一处垃圾堆积之地,叹道:“这里本是成祖爷时暹罗国进贡大象的驻跸之所,如今竟衰败至此了。”

话音未落,桥洞下忽传来凄厉哭嚎。只见顺天府的差役正用铁钩拖拽桥洞中蜷缩的三具饿殍。其中一个流民尚存一息,被铁钩拖扯时痛苦抽搐。

徐鸡好奇地探头望去,正瞧见那“尸首”半边脸已被野狗啃噬得露出了森森颧骨,景象骇人。

西江米巷离宣武门很近,不多时便到了肖宅。宅子不大,只有四五间房,毕竟是户部一个小小书办的居所。

黑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一个老仆耷拉着眼皮探出头来:“老爷在户部当值,贵客有急事?”

赵三与老仆相熟,连忙上前打圆场:“管家辛苦。这位是漕运上的张千总,这是他的侄儿。他们两位这次是应肖老爷之邀,特地从南边进京来商议要事的。”

老仆一听是老爷请来的客人,态度立时变得躬敬热情,侧身让开便要请他们进去:“原来是贵客到了!快请里面奉茶。”

“多谢管家盛情,”张录拱手道,“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劳烦您回头知会书办老爷一声,我等下午再来拜访。”

辞别了老仆,三人转回宣武门西城下附近。在石驸马街王恭厂附近寻了处地方用过午饭。

赵三见人已平安送到,任务完成,便向张录、徐鸡娃告辞,先行离去了。

……

日影西斜,将西花厅染上一层暖金色。张录与徐鸡已在厅中静候多时,老仆续了好几回茶水,肖书办才匆忙赶回府中。

一桌精致的福顺楼北方菜肴很快摆上席面。三人入座,肖书办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

肖书办含笑,举银筷点了点盘中烧鸭:“张船头太见外了!住客栈岂不是打我肖某的脸?客房已收拾妥当,就在寒舍安心住下。”

张录连忙起身,躬身敬酒:“肖大人如此抬爱,张某躬敬不如从命,多谢大人周全!”

推杯换盏,酒过数巡,菜尝五味。

“哎!”肖书办忽然搁下筷子,收敛了笑容,压低声音道,“咱们说到底,都是在给刘总管当差办事的!”

说话间,他用指甲尖在油腻的案几上清淅有力地划出三道印子:“你每半年供上来一千二百两,我跟你透个底儿,经我手,能落袋的也就二百两……”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明儿个刘总管亲自召你去问话,你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应对!”言罢,意味深长地抬手指了指屋顶。

张录脸上堆满笑容,再次躬身敬酒,言语间带着江湖人的直率:“大人的意思是……实则是九千岁要亲自听我回话?”

肖书办夹了一筷子黄河大鲤鱼,轻笑道:“没错。眼下这两艘四百料的船,九千岁嫌运力太慢,吩咐咱要扩大船队规模,不为了赚银子,是你海面上的根基,还是太单薄了些。”

他顿了顿,先是竖起三根手指,随即又翻掌亮出五指:“总管的意思,年底前,本是扩至三艘,后来改了主意,要加到五艘才够。”

接着,他凑近张录,声音压得更低:“刘总管占两股,至于我这边嘛,还是按老规矩,每半年二百两……”

“至于新船的本钱……”

肖书办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倒不难办。刘总管会批条子,你拿着直接去王恭厂火药库,以调拨军需的名义领一批火药出来。这其中的门道,船头是明白人,自然懂得。”

张录心领神会,立刻应道:“在下明白!”

“不过这些枝节小事,回头由我和船头你商量着办便是了,哪好意思去叼扰刘公公他老人家。”

肖书办摆摆手,神色忽然郑重起来,“要紧的是东南沿海的局势变化,尤其是那郑芝龙郑一官的情报!这潭水太深太浑,非得你亲自向那位当面陈说不可,这是顶顶要紧的事!你千万要仔细应对。若非如此,也不会劳烦你千里迢迢亲自上京一趟。”

他说着,再次抬手指了指屋顶,意指九千岁魏忠贤,又重重补了一句:“千万仔细着!”

张录连声应诺:“是,是是,在下明白的,定当万分仔细。”

酒席撤下,换上清茶。肖书办端起茶盏,象是随口问道:“赵三那狗才跟着船跑了半年,可还安分老实?”

张录躬敬作答:“大人派来的人,自然是尽心尽力,办事稳妥。”

当夜,在肖书办的宅子里,京城居大不易,这宅子不算宽敞,只算中等。西厢客房中,两人同睡在一张床榻上,盖着锦缎被子。

徐鸡轻声问道:“师伯,明天您要跟着肖书办去汇报情报,我这边有什么安排?”

张录对这个侄儿一向毫无保留,凡事都如实相告。两人在床榻上压低声音说话,唯恐被外人偷听。北京城夜晚喧嚣,街道上人声鼎沸,嘈杂的背景让窃听变得困难。

张录低声向侄儿解释:“我们是在替刘总管效力,从九千岁到刘总管,再到肖书办、赵三,最后到我们,这是一条环环相扣的线。靠上这个关系网,海上的生意才能稳当。九千岁不缺银子,他缺的是势力,所以要从我们手上开始建起水面上的根基。”

徐鸡虚心地听着,没有打断师伯的话,只是专注地吸收每一句教导。

刘福全总管乃是九千岁魏忠贤的干儿子。自天启五年魏忠贤诛杀东林六君子后,朝堂已彻底失控。他虽树敌众多,但党羽势力反而更加膨胀,牢牢掌控了大权。

此时,辽东战事绵延不绝,朝廷为筹措军饷不断加征“辽饷”,导致民变频发。

山东爆发了白莲教起义,饥荒中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暴动更截断了至关重要的漕运命脉。

辽东明军也深受其害,漕运中断使得前线粮饷断绝,士兵竟出现“啖尸充饥”的骇人景象,关宁防线岌岌可危,帝国根基显露出崩裂的前兆。

北方边境危机四伏,后金首领黄台吉设立了理藩院,以此统辖蒙古诸部。此举直接切断了明朝的右翼防线,对明王朝形成了战略包围之势。

九千岁魏忠贤急召我等进京,其内核目的便是获取东南沿海的紧急情报。

我准备了以下几方面的情报。我为什么说与你听,这就是明日奏对的预演。

一是,荷兰的扩张——天启四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强占澎湖,虽被明军击退,却转而占据中国台湾南部修筑热兰遮城;

二是,郑芝龙的崛起——他击败了海商许心素,继承了李旦的庞大势力,正与荷兰人在台海地区激烈争霸;郑芝龙如何崛起,李旦如何暴毙估计是重点要问。

三是,西班牙的暴行——其在马尼拉屠杀数万华商,血债至今未偿。九千岁需要掌控这些复杂的东南海疆局势,方能巩固其海权布局。

此外,西方诸国动向亦在关注之列。我说与你听就是为了梳理信息……

张录顿了顿,强调道,“九千岁他老人家……不缺银子!我估摸着,他缺的是能握在手里的实在势力。所以要咱,把水面上的根基扎牢实了。”

徐鸡听得专注,连连点头,将师伯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上。

张录最后叮嘱道:“明日五月初六,我去面见九千岁,你万不可跟着。正好,你自己去那王恭厂左近转转,别走远了,见识见识京城的市面。”徐鸡立刻躬敬地应道:“是,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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