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淯水河面,千帆如梭,
五万石粮船自囊阳逆流而上,首尾相接十馀里,船腹吃水极深,压得浪花翻涌如雪。
及至新野码头,景象愈显喧器。
石砌驳岸延展二里有馀,苔痕斑驳的拴船桩,密如齿梳,此时早被数百艘民船挤占
运陶的扁舟与载漆器的竹筏争抢泊位,船帮相撞的钝响混着躺公叱骂,惊起滩涂上啄食的灰鹳。
“闪开闪开!把你们的船只通通驶离岸上!往北清水停泊!”
新野东门。
威武的麋芳带领着五百将士出城,敲锣打鼓,威吓连连,所到之处,无人敢不避让。
“这简宪和过于懒政!每天就想着喝酒?难道他不知道今日乃交接粮草之日?”
骑在高马的麋芳骂骂咧咧。
刘备与刘表商议的以城池换粮草之策,一直都在有条不紊的实施,刘表向南阳水运粮草之事成为常态。
而位于消水湍水交界处的新野,成为最大的转运中心经此地需要把大部分粮草运往城,再统一调配,走武关道支持关中蓝田。
少部分则是继续走水送往宛城堵阳等地,
但其实新野也只是充当哨卡作用,后续的转运工作依然交给刘表的船队。
因为南阳人力资源有限,无法再承担转运的工作,直接让利给刘表,让他的船队多走几天不是很方便吗?
简单把把关就行了再加之与刘表是盟友,几乎连把关都不用。
这也是简雍懒政的原因。
等粮船一到,检查一下是否携带非法物品主要指的就是武器装备,若无风险,直接放行而麋芳怎么就爱政了呢?
“麋校尉!我那两船大货,急需前往襄阳,还望通融通融!”
麋芳刚至码头,就有一富户上前拜礼。
“呢?尔等难道没有听清命令?全部船只向北停泊!今日公事!必须让道!”
糜芳不拿正眼看人。
“我有两船大货向南!还有一船
富户嘿嘿讨好,手掌作波浪状,摇呀摇呀摇进麋芳的肚子里。
麋芳咳咳一声,手书一封通行令,一手交令一手交船:富户们都很识趣的排队,就好象是惯例一样
好在麋芳也识大体,不能放行太多的船只,以免与北上的粮草抢道。
根本不是因为他们给的钱不够!
当刘表的粮船响起震天的号角声,码头的泊位也被麋芳清空干净。
这叫不眈误大事,谋点私事,所以简雍也放任麋芳主掌转运粮草一事。
“蔡贤弟!此次粮船怎如此之多?”
麋芳见河面上的船只足足有二百馀艘,不由得惊叹,这刘表也太实在了吧?
丝毫没有多馀怀疑。
“多的自然是由麋兄处置
蔡中从船板刚刚走下,就上前与麋芳亲切问候,二人嘿嘿一笑,皆心领神会。
麋芳面容笑若春花,心里却偷偷厌恶蔡中。
因为蔡中就是蔡瑁蔡和的从弟,刘升曾与蔡家有过嫌隙,麋芳自然也不会喜欢,但是谁又能跟钱过不去呢?
蔡中经常来往运粮,麋芳为了大事着想都得笑脸相对。
“照惯例,八成粮船向西前往城,二成粮船继续向北前往宛城。”
麋芳的工作很简单,只监督不干活,就这分船之事也只是开开口,让蔡中去执行。
不过有件事必须他来干,那就是令人上船检查运输的粮草。
清算粮草数目看看是否有无短缺,再看看有没有运输危险物品。
正当麋芳照常分派将士检查船只,自己也打算前往最近的船只时,蔡中反常的出言说道。
“麋兄!我听说刘公夺取关中,正是缺粮之时,可不能眈误功夫呀
3
蔡中并没有阻止麋芳上板登船,反而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运粮近一年,可有差错?哎呀这一眈误又是半天
闻蔡中之言,麋芳也深以为然。
我们和刘表是盟友,还天天检查什么?瞎眈误功夫呀!
本着职责所在,麋芳还是打算亲自上船检查,就算是只看一眼那也得看呀!至少表面功夫也得做足
蔡中微微一笑,一手按着腰刀,一手为麋芳开路。
糜芳带着十几个将士来到船板上,见船板缝隙多有麦米颗粒,他只警了警船舱,当即就准备宣布检查完毕。
没问题?哪有什么问题?我还着急回去喝下午茶呢。
铿铿!
忽传来刀剑磕碰之声,细如微风,不可捉摸,然而麋芳却突然鬼使神差看向东面的舱门。
“糜兄!”
蔡中低沉呼唤道。
啪叽!
麋芳刚刚回过头来,就被蔡中一刀把拍晕在地。
这运的不是粮草?
而是士兵呀!
“随我登岸!夺取新野!”
船舱轰然崩塌!藏身粮垛后的甲士掀开草席跃出,手中连弩机括齐发,箭雨泼向岸边哨塔!
正如麋芳被蔡中瞬间击倒,这场战斗也来的令人猝不及防。
“蔡中部率五千夺取新野!馀船随我径直北上!攻打宛城!”
但见一艘大船船棚上,张允振臂高呼。
随后大部船队离岸,跟随着张允主舰向水北行驶,足足一百馀艘船,近二万多士兵,浩浩荡荡如游龙穿梭。
而蔡中率领五千军队也早已打穿新野城新野本就没有多少兵力,连主军事的麋芳都惨遭击晕,早就乱做一团。
蔡中顺势先将麋芳带出城的军队制服,又分兵直取新野东门,彼时酣睡的简雍连自己的卧室门都没关
岂能顾及新野东门?
“发生什么事了?!”
简雍一觉醒来,发现城池已经丢了,县府被蔡中夺取,自己被堵在卧室遭人围观。
被击晕的麋芳也被带到县府,与简雍同一时间醒来二人面面相窥。
我们闯大祸啦!
南阳要丢了!
“麋兄?南阳大势已失,不妨弃暗投明?若投我等,前途无量,地位钱财唾手可得也!”
蔡中劝说麋芳投降。
正如蔡瑁劝说刘琰一样,我也想体会体会这种掌控人性的滋味。
“蔡狗!有本事就杀了我!”
麋芳一反常态变得激动起来。
你什么意思?不去说降主将简雍,却来说降我?!我麋芳难道是什么很贱很软的人吗?
是的!
在蔡中眼里,人家简雍是刘备发小,我就不费功夫去说服他:而你麋芳吗,一见钱眼开的商贾货色。
我和你相处也算久的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麋兄!识时务者为俊杰!”
蔡中没想到自己看错了人?
麋芳不是软人?
我不信!
蔡中怒而将刀架在麋芳的脖子上。
然而麋芳哈哈大笑。
“我麋芳曾与公子在南顿城浴血奋战,早就无惧生死!你的看轻更让我非常愤怒!杀了我!快杀了我!到时公子必为我复仇,杀你蔡家满门!”
麋芳的宁死不屈把一旁的简雍都看呆了。
没想到子方是这样的刚毅之人呀!
“呵呵你以为我不敢?!”
蔡中举刀就要杀麋芳。
“蔡君!蔡公子!有话好好说!不能伤了和气呀!”
这不是麋芳的求饶而是简雍为他求饶。
简雍的忠诚无需用求死来证明,眼下形势不利,还是先活命再说:
“也罢:到时候张将军取了宛城,收复南阳,你们会认清楚形势的!”
蔡中忍住怒气,给简雍一点面子。
麋芳与简雍无奈叹气一声,我等到时候有什么面目去面对主公公子?
刘表因为运粮一事,对南阳的情况非常熟悉,宛城城等据点的兵力布置精锐几何粮草多寡等,皆了如指掌。
他甚至知道关羽和宛城本地大族不合:陈登几乎天天带病在身
也知道简雍懒散,麋芳贪财不然岂能怎么轻易攻下新野?
往大了说,没有十全的把握,谁敢背刺?
知己知彼,出其不意,南阳很难不丢呀!
此时的宛城守将关羽麋竺,丝毫不知道张允已偷渡新野,引二万馀大军,磨刀霍霍袭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