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陵依山傍水。
背依朗山,高可入云仰头不止,低至脚下迈步可趋,连绵起伏之势使人双眼崎岖。
南有朗湖,汇山川之水而聚,倒映着一汪翠绿,鸟兽之乐回荡出林,泛起湖面绵绵涟漪。
微风吹过湖边亭子,地面干净,摆着一张长案,案上一陶壶酒,围着几盘珍。
刘升端坐蒲团候客,不时探出双眼欣赏山水之色。
“我看那李通是不会来了。”
瓦当亭盖落起小雨,滴滴答答之声象是秒钟飞快行驶。
张飞站立栏杆,手掌松紧变换,不时看向北面道路。
“我等引兵距此亭二里,只五人到此,若李通不敢赴会,枉称淮汝豪杰。”
关羽静坐闭目。
闻言刘升轻笑一声,捡起案几上的核仁,丢几颗落入湖面,不一会潜底之鱼争相夺食。
“来了!”
亭前道路上的陈开双眼被雨水打湿,腰间按刀,急奔来报。
只见李通一行七八人,冒着细雨,踏着泞泥,牵马而至。
来到亭前,见亭中只有五人,李通眼有不屑,卸下腰刀,令随同亭外等侯,独自一人迈上台阶。
“好胆!”
刘升心中暗赞。
你真敢单刀赴会?
不识我等是何阵容?
左张飞右关羽,陈开在前,关兴在后,一言不合就能把你大卸八块丢下去喂鱼。
哦!
你不认识关羽张飞
“在下振威中郎将李通,阁下便是公子刘升?”
李通俯首作揖,打量着眼前数人。
那红脸大汉坐如泰山,黑脸大汉貌可惊人,配剑男子颇有游侠之风,竟然还有稚子在场?
“是朗陵豪杰来了?请入座。”
刘升风轻云淡把玩着手中酒樽。
其高高在上之气质令李通眉头微,却还是举止自然,盘坐刘升对面。
“若鸿起一声令下,某单手可擒此贼。”
座位稍后的关羽声如洪钟低沉,刹那间睁开双眼,内敛之杀意顿时如风雨扑向李通面庞,他惊得忽然间听不到亭外的雨声。
我!托大了!
确认过眼神。
这就是高手。
就象杀过人的人,眼神很明显透露着桀骜和残忍,关羽的气质令李通当场吓得不敢妄动。
“我本来想杀文达,然文达慨然赴会,我不杀有礼貌的人。”
刘升的语气很平静,就象在讲述一件铁定的事实。
“公子有何见教?”
李通的情绪一波三折,随后慢慢安定。
就如此时亭外的湖面,纵有雨点侵落,也算是无风无浪。
一开始。
他知道刘升请他赴会,必然是不想死斗到底,既然有的谈,为何不敢来?吾勇冠绝淮汝,三五人不得入身!
没想到的是,关羽一开始就把他吓出汗了。
不过听刘升的语气,还是能谈。
然而李通再无刚来时的那般恃勇傲人,无所畏惧。
这就是下马威。
“文达是聪明人,淮汝之地最有见识的人,所以我才打算和你谈。”
刘升为李通倒了杯酒放在他的面前。
李通看着酒樽里倒映着刘升期待的眼神,二话不说将酒饮下。
杀我何须用毒酒?
刘升暗叹,这李通确实是个有胆有识之人,生起惜才之意。
在黄币吴霸,桃山张赤,瞿恭沉成江宫等贼还在争抢地盘粮食的时候,朗陵李通已经早早的联系上朝廷。
单这点就展现出他卓越的见识,要知道他可是游侠出身。
并不是所有人都象刘升这样开了天眼,若无刘备进军汝南西界,那么站到最后的一定是李通。
“公子想怎么谈?”
李通酒入喉咙,倒是恢复一些豪气。
“退出朗陵,我不杀你,若文达愿意投效,必重用之!”
刘升颌首取酒,却飞眼凝视李通。
“公子欺我太甚!”
李通胸膛起伏,手掌紧握酒樽,似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座左张飞握拳瞪目,双拳捏的象是花生壳一样爆响,若李通旦有不轨之举,张飞一定让他的骨头也嘎嘣脆响。
“文达还有选择吗?”
刘升冷哼一声。
李通明知刘升摆下鸿门宴却还是要来,不是想着当场胁迫刘升或杀了他,而是他没有办法,必须紧紧抓住刘升抛出的橄榄枝。
“大丈夫立足,以信义还是以地盘?”
刘升再问。
李通咬牙深呼吸,手指轻摩杯壁。
信义对李通这种游侠出身的人来说非常重要,他曾经的污点被刘升的推波助澜下,已经逐渐侵蚀击垮他的信义。
刘升又以刘豫州的名义污蔑李通为袁术同党,朝廷逆贼。
那么他就算能凭借朗陵坚城抵御住刘升的进攻,也无法阻止根基的腐烂倒塌。
他没根了::
所以刘升问他,是你的根重要,还是根据地朗陵重要?
“信义!”
李通咬牙道。
“然通就算想让出朗陵,魔下健儿难道也要跟我流离失所?”
就算我答应,我的部曲也不答应呀!公子!
“淮水安阳不错,与文达家乡较近,可为文达容身之所。”
刘升贴心道。
安阳此前就是吴霸盘踞之地,淮水边:::袁术北上第一线。
“你!”
李通大怒。
不仅让我让出朗陵,还让我去抵挡袁术?简直是简直是欺人太甚!
连亭中诸人也觉得刘升有点过分,这比杀了李通还难受吧?他会答应这种条件?要关羽张飞说,不如现在直接杀了李通省事。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而刘升却一副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的模样。
“文达出身平春,盘踞安阳还是朗陵差别不大,至于淮水之南就是袁术:::驻此地不正是为朝廷效力以彰显文达大汉忠臣之名?这就是你为自己证明的最好机会!”
刘升为其解释道。
守安阳并不会让李通失去基本盘,而直面袁术也正好可以为自己的名声平反。
“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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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通的喘息声清淅可闻,眉毛间的尤豫,比亭外山中浓郁的绿林还要浓郁。
“但凭公子吩咐!”
既然你吃定我了?那我还能怎么反抗呢?
说罢李通埋首作揖,看上去一副认命的模样。
“哈哈哈!好呀!”
刘升伸手虚扶起李通,示意众人喝酒吃肉。
待尽兴。
李通与随从原路而回,刘升也带着众人返回军营,双方约定明日交接朗陵城池。
雨渐渐停了,道路边的泥土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鸿起?要我说刚才就直接宰了李通:
张飞仍耿耿于怀,勒着马匹狼踩坑洼的水渍。
“杀李通一人容易,然而其部曲岂能任我等拿捏?”
刘升到底还是惜才。
但也说的没错,就算把李通杀了,收拾他那一群部曲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众人回到军营。
于门口处刘升突然叫住关羽。
“二叔!今夜营寨外松内紧,加强防御,我怕有人不请自来。”
众人闻言不明觉厉。
李通与刘辟吴霸张赤等人不大一样,不值得相信。
“刘升小儿狂妄无知,高高在上,自以为拿捏住我的软肋?便可作威作福?”
朗陵城内。
李通当即召集三千部曲,其中至少有千人都具备良好的甲器装备。
又令斥候出城观察刘升营寨的情况。
“我李通可不是吃素的!”
李通扯着脖子发狠。
刘升说的没错,李通没根了,就算这次不被刘备击败,以后也很难在这块土地混下去但他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豆腐块,只要抓住刘升,击破刘备,失去的信义慢慢回复罢了。
斥候来报言刘升营寨防御松弛,大有轻心懈迨之状。
李通大喜。
“刘升小儿正准备明日与我交接城池呢!今夜让你四肢被缚,挂在我的城门口!”
三千部曲整装待发。
“杀入刘营!直取刘升小儿!”
夜色忽明忽暗,雨后的道路,依旧泥水混杂,马蹄踩踏激起一片片水花,浓稠的象是血液。
见刘升大营外无人巡逻,只营门火光闪耀,隔着三百步的距离,李通似乎就能听见营内刘军那可笑的酣睡声。
“随我杀入营中!直取刘升本帐!”
李通一马当先鼓舞着将士挥军杀入。
营门如纸糊般被掀飞,露出空荡寂静的大营。
“为何如此安静?”
李通沸腾的血液被瞬间凝固住。
中军营帐。
“文达?!不是说明日交接城池吗?何以如此猴急?”
一顶顶营帐掀开,露出骑兵冲阵,长矛向前,弓弩手待发的一触即发之状,只需刘升一声令下,必如汹涌潮水扑灭眼前的一团火。
刘升高骑马上面无表情,嘴角一丝风轻云淡与今早无异。
关羽张飞等诸将皆面带嘲讽,“李通!你已完全中计!”
李通瞪目傻眼。
刘升竟然如此神算?
我命休矣!
“文达!”
刘升突然高声大作。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向我道歉!今夜交接城池,你我之约依旧作数!”
暴喝之声响彻黑色的天空,似带着回音在李通以及其魔下们的胸口回荡,
“鸿起!此次断不能再饶他!”
关羽当即出言劝阻。
他很佩服刘升能算到李通狼子野心意图不轨,可现在敌已被包围,岂能再放过李通?
“关羽听令!率骑准备冲杀!”
刘升没有回应,举起手中长剑。
闻言关羽看向前方,咬牙欲冲。
谁知。
刘升剑指李通,再次威喝,“文达!负隅顽抗则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李通看着刘升那副年轻又坚硬的面容,内心不由得颤斗。
他好象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即使今夜逃走,只要双方还在汝南西界,那就斗不过他。
“我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