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玄龟神念再次波动，传入玄都心神：
“添加截教？”
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疑惑。
玄都神色不变，迎着那双古老的眼睛，缓缓点头：
“正是。”
“我截教有教无类，凡向道者，不论出身，不论跟脚，皆可入我截教，得一线生机。”
“前辈身负无量功德，跟脚古老。”
“若能入我截教，得圣人师尊指点，必能道途大进，甚至窥得超脱之机。”
然而。
北海玄龟庞大的身躯依旧沉寂，没有丝毫波澜。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玄都，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悲哀。
“超脱？”
神念再次传来，这一次，多了几分清淅的讥诮，尽管依旧迟缓。
“小辈，你可知吾是谁？”
玄都微微一顿，沉声道：
“晚辈知晓。”
“前辈乃开天之初便已存世，跟脚之古老，洪荒罕见。”
北海玄龟眸中混沌气息微微翻涌：
“既知吾是谁，又岂会不知吾身负定数？”
它庞大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
“吾生于此，长于此，亦将终于此。”
“吾之甲壳，注定要背负洪荒四极。吾之四肢，注定要支撑天地。”
“此乃天定之数，圣人亦难更改。”
它的神念变得愈发低沉，认命道：
“大劫将至之时，便是吾应劫之日。”
“陨落是吾唯一的结局。”
北海玄龟的目光重新落回玄都身上，那丝讥诮消散，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添加截教？”
“通天圣人岂会收一个注定要死、且会带来因果的累赘？”
它微微晃动了一下头颅，引发海底暗流汹涌：
“小辈，你心意吾领了。”
“但此事莫要再提。”
“速速离去吧。”
话音落下，北海玄龟周身那股磅礴厚重的气息开始缓缓收敛，欲重新沉入黑暗之中。
显然，它已不打算再与玄都交谈。
在它看来，玄都这番话，要么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是截教圣人有什么图谋。
但无论如何，与它这个将死之物，都再无干系。
然而。
就在玄龟即将彻底沉寂之际。
玄都忽然上前一步！
“前辈！”
“定数？天定？”
他目光灼灼，直视玄龟那双即将闭合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我截教教义，便是截取一线生机！”
“于绝境中争渡，于死局中破局！”
“何为定数？何为天定？”
“女娲造人，是定数？老子立人教，是定数？”
“还是说前辈您四肢撑天，就一定是定数？”
声声质问，响彻在玄龟沉寂了无尽岁月的心神深处！
北海玄龟即将沉下的头颅，猛地一顿！
那双幽深的眸子骤然睁开，混沌气息疯狂涌动，死死盯住了玄都！
“你你说什么？”
它的神念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玄都这番话，太过大胆，太过逆天！
竟敢质疑圣人行事，质疑天道定数？
玄都毫不退缩，迎着玄龟的目光，继续道：
“晚辈说，定数未必不可改！”
“我师尊通天圣人，掌诛仙剑阵，非四圣不可破，截天取道，便是要与天争一线！”
他微微一顿，语气转为沉凝：
“况且，即便前辈未来当真需应那撑天之劫难道就不能在应劫之前，为自己争取更多？”
“添加截教，得圣人庇护，享截教气运加持，即便将来仍需应劫，这份因果也将由截教承接！”
“届时，撑天之功，便不再仅仅是前辈一己之德，更是我截教为洪荒所立之无上功德！”
“圣人欠下的因果前辈以为，分量几何？”
北海玄龟闻言头颅微微抬起，混沌气流在眸中剧烈翻腾。
它死死盯着玄都，那苍老的神念在心神深处掀起滔天波澜：
“截取一线生机”
此话震动着它沉寂了无尽岁月的道心。
是啊。
凭什么？
凭什么它生来就要背负这等注定陨落的命运？
凭什么撑天的功德，要以它的身死道消为代价？
不甘！
一股压抑了不知多少元会的不甘与怨愤，此刻被玄都这番话彻底点燃！
“小辈”
北海玄龟的神念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波动，沙哑而沉重：
“你之所言当真？”
它那双幽深的眸子死死锁住玄都，仿佛要将这青衣身影彻底看透。
玄都神色不变，目光坦然，一字一句道：
“晚辈之言，句句属实。”
“我截教教主通天圣人，乃盘古正宗，天道圣人，执掌诛仙剑阵，非四圣不可破。”
“他若开口庇护，便是天道定数，亦未必不能争上一争！”
“更何况”
玄都微微一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前辈身负撑天之命，此乃大因果。”
“若能以此因果，换得圣人庇护，乃至截教未来鼎力相助这买卖，前辈觉得值不值？”
值不值？
北海玄龟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颤。
值！
太值了！
它虽常年沉眠北海，与世隔绝，但并不愚钝。
圣人因果，那是何等珍贵？
更何况是通天这等杀伐果断、护短至极的圣人？
若真能以此换来圣人与截教的承诺
即便未来依旧难逃应劫之命，至少这份功德将不再属于它独自承担。
而且
若能得圣人指点，或许或许真有那么一丝可能，窥得超脱之机？
“你”
北海玄龟刚要开口，神念却骤然一滞！
那双混沌涌动的眸子猛地转向裂痕上方，死死盯向北海海面方向！
一股极其隐晦的神识，正悄然扫过这片海域！
那神识之中，蕴含着准圣巅峰的威压。
虽然刻意收敛，但依旧瞒不过它这等古老存在的感知！
更让玄龟心神一凛的是。
那道神识在扫过此地时，明显停顿了一瞬！
其目标赫然锁定在玄都身上！
“有生灵靠近。”
北海玄龟的神念瞬间传入玄都心神，带着一丝凝重：
“准圣巅峰隐匿了气息，但瞒不过吾。”
“是冲你来的。”
！！！
玄都瞳孔骤然收缩！
准圣巅峰？
冲他而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也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但当他神识扫过时，却又空空如也。
若非玄龟提醒，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果然”
玄都眼中寒光一闪。
他就知道，元始师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自己让他道心受损，不做点什么才反常。
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之快，而且派出的是准圣巅峰这等存在！
燃灯道人么
玄都心中思索，神色却无半分慌乱。
这老道果然来了。
若是寻常混元金仙中期，面对燃灯这等老牌准圣巅峰，恐怕真要九死一生。
但玄都并非寻常混元。
百年破境，固然骇人，但真正的依仗，却非境界本身。
功法总和反馈，让他对《上清剑诀》等截教功法的领悟早已登峰造极。
虽然没有实战验证，但心中自有万千剑意流转。
截天剑在手，混沌本源加持，可随心意演化万法，锋芒之利，未必不能破开燃灯防御。
更重要的是他此刻并非孤身一人！
北海玄龟，便是最好的屏障。
燃灯除非疯了，否则绝不敢在玄龟面前肆无忌惮地动手。
这老道隐匿窥探，无非是等自己离开，然后暗算自己。
玄都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根本不必与燃灯硬拼。
不是十成把握的仗，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要的，是绝对的碾压。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北海玄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