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他在外贸部十二年了,手下不知道养了多少个象你这样的&039;顾问&039;。”席勒摇摇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他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但其实……你懂的。”
维尔纳点点头。
他当然懂。在这个游戏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但这又如何?维尔纳有的是信心,在这个权力网络中站稳脚跟。他有前世的知识,有系统的帮助,更有敏锐的商业嗅觉。
最关键的是,他知道历史的走向。
柏林墙很快就要建起来了,到那时,整个格局都会改变。在那之前,他必须积累足够的财富和人脉。
想到这里,维尔纳加快了脚步。时间不多了,每一分钟都很珍贵。
下午三点。
维尔纳站在特种物资公司的门前,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公司坐落在亚历山大广场附近的一栋灰色建筑里,门口挂着“人民特种物资进出口公司”的铜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服务于人民,服务于社会主义建设”。
“弗兰克同志,您好。”维尔纳握了握他的手。
弗兰克上下打量着维尔纳,眼神中带着那种东德官僚特有的谨慎和好奇。
“跟我来吧,先办理入职手续。”
两人走进大楼。一楼大厅里贴着各种标语:“为实现五年计划而奋斗!”“让西方资本主义见识社会主义的力量!”墙角还放着一个红色的意见箱。
“我们公司主要负责特殊商品的进出口,”弗兰克边走边介绍,“我们的技术顾问都是专家级的。象你这种……”他停顿了一下,显然在措辞,“有特殊渠道的人才,公司正需要。”
二楼的办公室里,弗兰克从文档柜里拿出一沓表格。
“填一下这些表格。姓名、年龄、学历、工作经验……”弗兰克递过来一支钢笔,“职位是技术顾问,月薪300马克,另外每笔业务有提成。”
维尔纳接过表格,快速浏览。
这些都是标准的国营企业入职表格,没什么特别的。
他填写时故意在“工作经验”一栏写得模糊一些——“贸易咨询”、“技术服务”这类含糊的词汇。
“对了,”弗兰克压低声音,“克莱因科长说你马上就有项目要做?”
“是的。造船厂的慰问项目。”
弗兰克的眼睛亮了:“那可是大客户!造船厂的工人们为国家建设流血流汗,确实应该得到慰问。”
虚伪的话,但维尔纳配合地点头:“是的,工人同志们辛苦了。”
“具体需要什么商品?”
“主要是一些咖啡,巧克力,糖果之类。”
“明白了。”弗兰克点点头,“对了,造船厂那边的具体须求清单有吗?”
维尔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档:“这是初步清单。200公斤咖啡,100公斤巧克力,50公斤糖果。”
“数量不少啊。”弗兰克说,“按正常程序,需要层层审批,至少要一个月。”
“克莱因科长说可以走特殊信道。”
“那就没问题了。”弗兰克点头,“有克莱因科长的话就好办。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你确定能搞到这些货?”
维尔纳笑了:“弗兰克同志,您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弗兰克连忙摆手,“我只是确认一下流程。这样吧,我现在就给造船厂打电话,约个时间实地考察。”
“实地考察?”
“是的,按规定,慰问项目需要了解工人的实际须求,确保采购的物品真正有用。”弗兰克解释道,“当然,这主要是走个形式。”
维尔纳明白了。
这是整个操作中最关键的一环——如何让一笔明显的牟利行为,披上合法的外衣。
下午两点,造船厂。
维尔纳跟着弗兰克走进厂区。
巨大的船坞里,工人们正在焊接船体,火花四溅。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味道和机油的气味。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程师,正在图纸前讨论着什么。
“同志们辛苦了!”弗兰克对着正在工作的工人们挥手致意。
工人们抬头看了看,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埋头工作。
厂长办公室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热情地迎接他们。
“弗兰克同志,欢迎欢迎!”厂长握着弗兰克的手,“听说上级要慰问我们的工人?”
“是的,格里默厂长。”这位是维尔纳·贝特利希同志,特种物资公司的技术顾问,专门负责采购工作。”
格里默厂长看了看维尔纳,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维尔纳太年轻了,不象是那种有经验的采购专家。
三人在厂长办公室里坐下。
格里默的秘书送上了咖啡——东德代用咖啡,味道寡淡。
“格里默同志,”弗兰克拿出一份文档,“这是慰问项目的具体方案。请您过目。”
格里默接过文档,仔细看了看。文档写得很正式,标题是《关于慰问人民造船厂劳动模范的实施方案》,里面详细列出了采购清单和分配办法。
“咖啡,巧克力,糖果……”格里默念着,眼神越来越兴奋,“这些东西,工人们一定会喜欢的!”
“当然,”维尔纳补充道,“这些都是给表现突出的劳动模范的。”
“理解,理解。”格里默点头,“不能搞平均主义,要奖励先进,鞭策后进。”
弗兰克满意地笑了。这个格里默厂长很上道,知道怎么配合演戏。
“预算有多少?”格里默问出了内核问题。
弗兰克和维尔纳对视了一眼。
“按照国家定价,”弗兰克说,“整个项目预算5000东德马克。”
格里默皱了皱眉:“5000马克……不少啊。我们厂的奖励基金够吗?”
“格里默同志不用担心,”说,“这笔费用走的是&039;工人福利专项资金&039;,不占用您厂里的预算。”
工人福利专项资金——这是克莱因科长的杰作。
利用外贸部的特殊权限,从国家专项资金里拨出一笔钱,名义上是为了改善工人生活,实际上是为了给他们的牟利行为,提供资金来源。
“那太好了!”格里默松了口气。
维尔纳心想,整个操作过程,确实设计得天衣无缝:
资金来源合法,来自工人福利专项基金。
采购程序合规,通过国营外贸公司。
分配对象正当,给劳动模范和优秀工人。
政治意义正确,体现社会统一党对工人的关怀。
而在这些冠冕堂皇的外衣下,克莱因和维尔纳都大赚一笔。
“那么,什么时候完成采购?”格里默问。
“一周内。”维尔纳自信地回答。
实际上,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安排好了。
“这么快!”格里默很高兴,“工人们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为人民服务嘛。”维尔纳谦虚地笑笑。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具体的交货和分配细节。格里默表现得非常配合,显然对这个“慰问项目”十分满意。
离开造船厂的路上,弗兰克拍了拍维尔纳的肩膀:“不错,小伙子。格里默很满意。”
“那就好。”维尔纳点头,“我最担心的就是客户不满意。”
“放心吧,这种好事,谁会不满意?”弗兰克笑着说,“对了,货款什么时候到位?”
“明天克莱因科长就会安排资金划拨。”
弗兰克满意地点头。作为办公室主任,他当然也有自己的那一份“好处”。
维尔纳看着远处的工厂烟囱,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从表面上看,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工人们将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商品,格里默厂长有了政绩,克莱因科长和他自己也赚到了钱。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维尔纳清楚,这种“皆大欢喜”的背后隐藏着深层的问题。
国家的资金被以“福利”的名义挪用,巨额差价被权力网络私分,而真正创造价值的工人们,得到的只是残羹剩饭。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这个体系中,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个高效的“白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