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瓶1953年的苏联伏特加,还有一张手写的卡片。
维尔纳拿起卡片,上面用工整的德文写着:
“年轻的朋友,恭喜你的成功。该是我们认识一下的时候了。今晚八点,普伦茨劳贝格的圣尼古拉教堂后门。”
凯勒在一旁看着维尔纳读完,脸上浮现出兴奋的表情:“老大,克虏伯这是要支持你了!他肯定是看到了你的实力,想要和你合作!”
维尔纳将卡片在指间转动,没有立刻回应。
过了几秒,他淡淡地问:“你觉得一个在东柏林经营了二十年的老狐狸,会突然变得这么友善?”
凯勒的兴奋劲儿有些消退:“呃……那不是吗?”
“如果他真想合作,约瑟夫死的第二天他就该出现了。”维尔纳站起身,开始整理衣领,“现在才来‘恭喜’我,时机很微妙。”
“您的意思是……”
“教堂,后门,晚上八点。”维尔纳重复着卡片上的信息,语气很平静,“听起来象是邀请老朋友喝茶,但也象是……”
他没有说完,只是耸耸肩。
凯勒皱着眉头想了想:“那您还去吗?”
“当然。”维尔纳将卡片收进口袋,“我也很好奇,这位老先生想和我聊什么。”
凯勒看着维尔纳的表情,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但没有多说。
当晚八点,普伦茨劳贝格区圣尼古拉教堂。
这是东柏林最古老的教堂之一,哥特式的尖顶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庄严。
维尔纳准时来到后门,发现一个年轻人已经等在那里。
“贝特利希先生?我是克虏伯先生的助手,请跟我来。”
年轻人领着维尔纳穿过教堂的侧廊,来到一间小小的祈祷室。
维尔纳感受着外套内侧口袋里,退伍军人安德鲁给他的,那把军用折刀的分量——在东德,就连退伍军人,也只能弄到这种小装备,真正的武器,早就被史塔西严格管制,哪怕是黑市也碰不到。
折刀虽然在这种场合用处有限,但总比空手赴约要好。
克虏伯已经在那里等侯了,坐在第一排长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看起来象个虔诚的教徒。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贝特利希先生,欢迎。”克虏伯站起身,“请坐。”
维尔纳在他旁边坐下,悄悄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克虏伯看起来六十出头,银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裁剪精良的深色西装。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但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象一只老狼,即使在示好,也带着危险的味道。
“克虏伯先生,感谢您的贺礼。”维尔纳客气地说道。
“应该的。”克虏伯微笑,但笑容没有到达眼底,“约瑟夫的事情处理得很漂亮。干净利落,没有留下后患。我做这行二十年,很少见到如此精彩的手笔。”
“过奖了。”维尔纳保持谦逊,“只是运气好而已。”
“运气?”克虏伯摇头,“能让史塔西按照你的意图行动,能把黑市的老油条们收得服服帖帖,这不是运气。这是天赋。”
两人对视片刻,克虏伯忽然话锋一转:“但是,年轻的朋友,你不觉得自己走得太快了吗?”
维尔纳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您指的是什么?”
“三个月前,你还是个不起眼的小贩子。现在却已经能调动史塔西的资源。”克虏伯的声音变得低沉,“在我这个年纪的人看来,这种速度……有些不正常。”
“时势造英雄。”维尔纳淡淡回应,“约瑟夫倒台留下了权力真空,总要有人填补。”
“是的,总要有人填补。”克虏伯点头,“但问题是,你填补得太彻底了。弗里茨的团伙,老鼠的香烟生意,双胞胎的军品渠道……这些原本都有各自的平衡。现在你一下子全部收入囊中。”
维尔纳开始明白克虏伯的态度了。
在老狐狸看来,维尔纳的崛起速度太快,打破了原有的黑市生态平衡。
“您想说什么?”维尔纳直接问道。
克虏伯沉默了一会儿,祈祷室里的蜡烛微微摇曳,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我想说,年轻人,走得太快的人,会绊倒。”
这句德语谚语从这位绅士口中说出来,语调温和,却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
维尔纳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您是在分享人生智慧吗,克虏伯先生?”
“智慧?”克虏伯慢慢站起身,在祈祷室里踱步,“也许吧。我只是觉得,这个城市里有太多年轻人不懂得……节制的美德。”
他的视线扫过维尔纳。
“约瑟夫就是个典型例子。”维尔纳不动声色地说道。
“约瑟夫?”克虏伯停下脚步,“一个遗撼的案例。天赋不错,但缺乏耐心。你知道,耐心是这个行业最重要的品质之一。”
维尔纳点点头,表面上若有所思:“确实如此。”
这老狐狸在试探他的底线,而他需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可以被说服——至少暂时如此。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对克虏伯的势力范围一无所知,对方的人脉关系、资源分布、致命弱点都还是谜。
贸然开战,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聪明的做法,是先让克虏伯放松警剔,让他以为这个年轻人可以被收服。等摸清了底细,再给这只老狼致命一击。
“那么,对于一个有耐心的年轻人,您会给出什么建议?”维尔纳问道,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克虏伯重新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建议?很简单。认清现实。东柏林的黑市,已经很成熟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你的化学品生意,你的史塔西关系,这些都可以继续。但是,不要再扩张了。东柏林的黑市很大,足够我们所有人吃饱。”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急躁的人,往往会破坏这种平衡。而破坏平衡的后果,通常都不太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