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太经常,最近工作需要,去西区频繁一点。”维尔纳努力保持镇静,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
“箱子里都是什么?”
“样品和技术资料。”维尔纳拍了拍箱子,箱子里确实放了一些供盘查的“伪装资料”,他早就给自己编好了一个身份。
士兵似乎被这个说辞说服了,挥手示意他通过。
但维尔纳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某种观察名单。
回到公寓后,维尔纳开始盘点这次的收获。
香烟好说,这玩意儿在黑市永远是紧俏货。但西方杂志和唱片就不一样了,这些在黑市不是典型的畅销品,得找找潜在买家才行。
他坐在狭小的厨房里,就着昏暗的灯光思考着眼前的两个问题:西方货的销路,和走私安全。
今天在地铁站,被士兵盘查的事让他意识到,频繁往来东西柏林,早晚会被人盯上,看来以后,得时不时换条线路才行。
在这个国家,被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外面传来邻居家收音机播放的东德国歌声,夹杂着孩子们的嬉闹声——这是东柏林傍晚的标准配乐。
维尔纳正沉浸这熟悉的夜晚声响中,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突然,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维尔纳通过门缝往外看,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一件略显破旧的灰色大衣——典型的东柏林街头装扮。
“谁?”维尔纳问。
“朋友介绍来的,说你这里有好货。”男人压低声音说,脸上带着那种黑市常见的谨慎。
维尔纳开门,确认附近没有邻居看到后,让他进来。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瘦削的脸,眼神很精明。
“我叫弗兰茨。”男人伸出手,“听说你从西边搞到了一些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维尔纳没有立即握手,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弗兰茨笑了,看起来并不介意这种戒备:“聪明,我喜欢谨慎的人。不过今天我不是来买的,是来卖的。”
他从大衣里掏出一包香烟:“万宝路,美国货。还有这个。”又掏出一小瓶香水:“香奈儿,法国的,女人们的最爱。”
维尔纳接过香烟看了看,包装确实精美,但心里却在嘀咕。这家伙来得太巧了,不能轻信。
“哪里来的?”
“我有稳定的西德供货线。”弗兰茨压低声音,“香烟、香水、巧克力样样都有,价格也不算贵。你从我这里进货转手卖的话,利润不少。”
维尔纳表面上若有所思,实际上心里并不信任对方。
稳定供货线?在这个时代,真正稳定的供货线,比金子还珍贵,哪会这么容易,自己送上门来?
“价格呢?”他装出感兴趣的样子。
“这包万宝路,八马克。香水十五马克。”弗兰茨说得很随意,“比你自己跑西区便宜多了,还没风险。”
确实便宜,便宜得有点不正常。
维尔纳心里更加警剔,但脸上不动声色:“先给我一点样品试试。两条烟加一小瓶香水。”
“没问题,爽快!”弗兰茨显得很高兴,“什么时候要大货?”
“过两天再说吧。”维尔纳接过东西,“我得先看看质量怎么样。”
“放心,绝对真货。”弗兰茨拍着胸脯保证。
等弗兰茨走后,维尔纳看着手里的“真货”,嘴角扯了扯:“这家伙看起来很可疑,得找个懂行的人验验货。”
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伊娃。
国际商店里,依然是那种特殊的氛围——货架上摆满了普通东德人只能看,不能买的西方商品,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香水的混合味道。
这里是东德为外国人,和有特殊身份的本国人,开设的特殊商店,普通老百姓进来,只能过过眼瘾。
伊娃正在整理货架,看到维尔纳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恢复了职业性的冷淡——在这种地方,任何过于亲密的表现,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需要什么帮助吗?”她公事公办地问道。
“我想看看这些。”维尔纳掏出弗兰茨卖给他的香烟和香水,压低声音说:“能帮我鉴定一下真假吗?”
伊娃瞥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其他顾客和同事注意,才点点头:“下班后来我家,我教你怎么分辨。”
“还有个事。”维尔纳压低声音,继续问:“西方杂志和唱片,还有收音机这类东西,你觉得销路怎么样?”
伊娃想了想:“杂志不好说,但唱片和收音机有市场。特别是来这里买东西的那些官员家属,他们对这些很感兴趣,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在店里买。”
正说着,另一个店员走了过来:“伊娃,刚才来电话,文化局施密特局长夫人订的咖啡豆到了,让你送过去。”
“现在吗?”伊娃看了看表。
“对,说是今晚有重要客人要来。货有点多,恐怕你要辛苦一点了。”
店员离开后,维尔纳立即自告奋勇:“我帮你一起送。”
施密特局长住在东柏林的高级住宅区,这里的房子比普通居民楼要气派得多,甚至还有小花园。
维尔纳和伊娃提着两大袋咖啡豆,和其他西方食品,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质地不错的毛衣,头发烫得很精致——这在东德是身份的像征,因为好的美发店,需要特殊关系才能预约。
“霍纳同志,辛苦了。”施密特夫人的语气很客气,但带着那种上层人士特有的疏离感。
“应该的,施密特夫人。”伊娃礼貌地回答。
搬运货物时,维尔纳注意到厨房里有一台咖啡机,但此刻正发出不正常的“咔咔”声,象是什么地方卡住了。
“这该死的机器又卡了!”施密特夫人有些恼火地走过去,拍了拍咖啡机,“东德造的就是不行,动不动就出毛病。”
在这个年代的东德,在绝大多数普通家庭中,都是用传统方式手工煮咖啡——将咖啡粉放入滤纸,或者直接用开水冲泡。
咖啡机这种“现代化”设备,只有那些官员,和国有企业高管这样的特权阶级,才能通过配额系统获得,而且价格昂贵,一般工人家庭根本负担不起。
即便如此,东德生产的咖啡机质量粗糙,故障频发,远不如西方产品那样可靠耐用。
维尔纳仔细看了看那台机器。
灰不溜秋的外壳,线条笨重,看起来就象个铁疙瘩。而且从声音判断,内部机械结构应该很简陋。
“这台机器用了多长时间了?”维尔纳装作随意地问。
“才买了半年,已经修了三次。”施密特夫人无奈地叹气,一边继续拍打着那台不争气的机器,“不是温度控制有问题,就是出水口堵塞。有时候水太烫,有时候又不够热,根本泡不出好咖啡。真是气死人了!”
她停下手,看着维尔纳,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你知道吗,去年我跟着我丈夫,参加一个外事接待,在国宾馆里见过真正的瑞士咖啡机。天哪,那才叫咖啡机!按个按钮就出来了,咖啡又香又浓,而且从来不出毛病。”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向往的光芒:“那台机器外观也漂亮,银光闪闪的,放在那里就象艺术品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遗撼的表情:“可惜我们这里根本买不到。”
维尔纳心里突然一动。
这不就是个绝佳的商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