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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瘴如厚重的绿色帷幕,屏蔽天光,扭曲视线。空气中弥漫着甜腻与腐烂交织的诡异气味,吸入肺中,带着隐隐的灼痛。脚下是松软、冒着气泡的沼泽泥地,奇形怪状的毒蕈和颜色妖艳的藤蔓遍布其间,寂静中偶尔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仿佛有无数毒虫在暗处窥伺。
江明月手持药锄,动作看似专注地挖掘着一株“七步断肠草”,观测之瞳在极限压抑下,仅维持着周身数尺的模糊感知,如同在黑暗的激流中摸索。他必须万分小心,既要避开那些散发着危险能量波动的毒物和潜藏的沼泽陷阱,又要引导身后两名监督的匪徒,不着痕迹地向着后山禁区的方向迂回。
那两名匪徒早已没了最初的倨傲,脸色发白,紧握着兵刃,亦步亦趋地跟在墨尘身后,看向他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依赖。墨尘表现出的对毒瘴的“适应力”和对毒草的精准辨识,让他们觉得这个商人或许真有些邪门本事。
随着不断深入,周遭的环境越发险恶。墨尘注意到,一些局域的泥土颜色变得暗红,仿佛被鲜血长期浸染。偶尔,他能看到一些散落在泥沼边或挂在枯树枝上的、早已腐朽的破烂布条,以及……一些被啃噬过的、属于人类的森白骨骸!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毒瘴区,不仅是天然屏障,更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终于,在绕过一片弥漫着浓郁紫色毒雾、生长着巨大食人花的局域后,前方地势壑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相对干燥的洼地。然而,当墨尘看清洼地中的景象时,即便他早有心理准备,也瞬间如遭雷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哪里是什么洼地!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尸坑!
坑中层层叠叠,堆满了无数具尸体!有的已然化作白骨,有的尚在腐烂,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吸引着密密麻麻的蛆虫和怪异的毒蝇。更多的,则是呈现出各种诡异的死状——皮肤发黑溃烂、七窍流血、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显然都是死于剧毒!
浓烈到实质化的尸臭和毒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风暴。就连那两名见惯了血腥的匪徒,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墨尘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滔天的怒火,观测之瞳不由自主地微微扩张。在那片代表着死亡与剧毒的、混乱而污浊的能量光晕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规律——某些局域的毒性残留格外强烈,且带有明显的人为引导痕迹,仿佛是被刻意聚集、试验过的。
这里,不仅是抛尸地,更是那个“毒秀才”文亦儒的试毒场!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尸坑边缘,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上,几个身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三名被反绑双手、堵住嘴巴的囚犯,两男一女,衣衫褴缕,面无人色,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他们面前,站着一个身穿浆洗发白的青色儒衫、手持一把白玉折扇、面容清秀却带着一股阴柔邪气的男子。
正是黑风寨三当家,“毒秀才”文亦儒!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眼神麻木、气息阴冷的随从。
“啧啧,这批‘蚀骨粉’的效果,还是不够理想啊。”文亦儒用扇子掩着口鼻,声音温和,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他目光扫过那三名囚犯,如同在打量实验用的牲畜。
“老三!给他用新配的‘千机散’!”他随意地指了指其中一个瘦弱的男性囚犯。
一名随从上前,粗暴地捏开那囚犯的嘴巴,将一小撮五彩斑烂的粉末倒了进去。
囚犯身体猛地僵直,双眼瞬间暴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血管迅速变成诡异的紫黑色。不过短短三息,他便在剧烈的痛苦中停止了挣扎,气绝身亡,死状凄惨无比。
“恩,发作快,痛苦强烈,不错。记录一下,用量还需微调。”文亦儒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另外两名囚犯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墨尘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这魔鬼碎尸万段!但他不能!他必须忍耐!
就在这时,文亦儒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了墨尘他们藏身的这片毒雾边缘。墨尘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装作被尸坑惨状惊吓到的样子。
文亦儒并未在意这几个“小角色”,他的注意力回到了剩下的两名囚犯身上。他踱步到那名女囚面前,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端详了片刻,摇了摇头:“资质太差,承受不住猛药,浪费。”
他挥了挥手,对随从吩咐道:“这个没用了,处理掉。那个老的……”他目光转向最后一名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老年囚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老家伙倒是有点意思,中了我的‘软筋散’,居然还能保持神智清醒,体质似乎异于常人。带回去,清洗干净,我要亲自慢慢炮制。正好,新到的‘万蛇涎’还缺个合适的试药人。”
“是,三爷!”随从应道,上前粗暴地拖起那名女囚,走向尸坑边缘。而那老年囚犯,则被另一名随从架起,准备带走。
就在那老年囚犯被架起,抬起头的一瞬间,墨尘的观测之瞳捕捉到了他那模糊却无比熟悉的侧脸轮廓,以及那双即便在绝境中依旧带着一丝不屈与瑞智的眼睛!
虽然对方须发凌乱,衣衫褴缕,面色灰败,但墨尘绝不会认错!
那是……李大夫!他的师父!他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悲痛与无尽担忧的热流猛地冲上江明月的头顶,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冲出去!师父还活着!但他即将被带入魔窟,成为那毒秀才试药的牺牲品!
不行!绝对不行!
他强行压下几乎沸腾的情绪,大脑疯狂运转。现在冲出去,不仅救不了师父,自己也会立刻暴露,一切前功尽弃。
他必须冷静!必须想办法!
他看着李大夫被拖走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被推向尸坑、即将被“处理掉”的女囚,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猛地转头,对身后两名还在干呕的匪徒急促而“惊慌”地低声道:“两位兄弟!快看!那边……那边好象有动静!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毒物被惊动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
他故意指向尸坑另一侧一片毒雾特别浓郁的局域,语气充满了“恐惧”。
那两名匪徒早已被这里的惨状和文亦儒的手段吓破了胆,闻言更是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细看,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墨老板说得对!快走!快离开这鬼地方!”
墨尘立刻带着他们,装作仓皇失措的样子,迅速向着来路退去,远离了那片人间地狱。
但他的心,却留在了那里。
师父还活着,但身陷囹圄,危在旦夕。丫丫依旧下落不明。
黑风寨的残忍,三当家的邪恶,远超他的想象。
复仇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必须千刀万剐的名字——文亦儒!
而救出师父,阻止他成为试药牺牲品,成了眼下最紧迫的任务。他必须加快行动,必须找到机会,必须……兵行险着!
回到那间简陋的木屋,墨尘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不是疲惫,而是后怕与愤怒交织的震颤。
他摊开手掌,掌心被指甲掐出的伤口还在渗血。他舔去血迹,眼神变得如同淬火的寒铁。
“师父……等着我……丫丫……哥哥一定会找到你……”
低沉的誓言,在寂静的木屋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潜入贼巢的暗影,终于捕捉到了第一缕微光,却也面临着更加迫近的黑暗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