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瀑布仍在倾泻。亿万钧金属残骸撕裂虚空,带起尖锐的涡流呼啸,砸向下方的无底幽暗。毁灭的轰鸣成了这片空域唯一的背景乐,震颤着每一寸空间。而在崩塌的核心,却存在着一个诡异的宁静涡眼。
那截玉指静静悬浮。
它不再是虚幻的投影,而是切实的物质存在。温润、剔透,宛若混沌初开时凝结的第一滴玉髓,历经万古沧桑而不损,反而内蕴出更为浩瀚磅礴的生机造化之意。丝丝缕缕的圣道威压如无形潮水弥漫,将周遭狂暴的能量乱流和飞溅的金属碎屑都排斥在外,形成一片绝对的领域。归墟那吞噬一切的引力在此处竟也迟滞了,仿佛不敢亵渎这生命源初的象征。
然而,一道冰冷刺目的金色虚影,如同最恶毒的绞索,死死缠绕在指骨的中段。那是最后一道天道法则锁链的显化,并非实体,却比神金更坚韧。其上流淌着无数细密至无法辨认的银色符文,那是亿万生灵的愿力、祈祷与束缚汇聚而成的天道箴言,冰冷、绝对,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意志。锁链虚影深深嵌玉,两者接触之处,不断迸发出细微的金玉交击的光屑,那是造化生机与天道秩序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抗衡与湮灭。
韩立拄着弑神枪的虚影,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扯着烧红的铁丝刮过肺叶,血腥味浓郁不散。腕间的墨玉黑莲沉重异常,莲瓣上那新生的暗金光泽缓慢流转,每一次流转都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却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饱餐后的“满足感”。方才强行攫取娲皇创生之力对抗毁灭光束,黑莲的本源似乎发生了一种不可逆的蜕变,对那近在咫尺的玉指流露出愈发贪婪凶戾的渴望。
弑神枪影中,哪吒的修罗战体虚影明灭不定,赤红的战意如风中残烛,显然先前冲击法则锁链、又被指骨威压震慑,消耗极其惨烈。那双燃烧着深渊战火的眼瞳,死死盯住缠绕玉指的金色虚链,獠牙摩擦,发出无意识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弑神枪尖上盘古戾纹黯淡了些许,却依旧散发着欲要撕裂万古、屠灭一切的凶煞。
两人的神识通过那滴燃烧的精血死死交织,无数混乱的念头、剧痛的嘶鸣、本能的渴望在共鸣中冲撞、融合,最终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的共识——
那道虚链!必须破开!
玉指必须拿到!
不是请求,不是争夺,而是……夺取!从这冰冷的天道秩序手中,将这生命的源初之力,夺回来!
几乎在同一刹那,机械龙骸最后残存的一点核心碎片,在那毁灭光束被黑莲强行湮灭后,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烧尽的枯炭,无声无息地碎裂、消散。维系那最后一道虚链的“系统”根基,于此彻底断绝!
嗡——!
缠绕玉指的金色虚链猛地剧颤!其上流淌的银色天道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明灭,试图维持锁固,却如同无根之木,失去了力量的源头。链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
就是现在!
“吒——!”
哪吒的修罗战魂爆发出撕裂星穹的咆哮,弑神枪影猛然暴涨!枪身上那黯淡的盘古戾纹如同被浇入滚油的熔岩,瞬间亮起刺目欲目的血金光芒!丈许枪影彻底凝实,化作哪吒修罗战体的臂膀延伸,带着他所有的战意、所有的愤怒、所有对母亲残念的守护执念,悍然刺出!目标并非玉指,而是那道剧烈波动、即将消散的金色虚链末端!
同一时间,韩立眼中厉色爆闪。他根本不去看那枪影,全部神念疯狂涌入腕间黑莲。莲瓣上暗金光芒不再流转,而是骤然向内塌缩,仿佛化作一个吞噬万光的黑洞奇点!归墟引力被压缩到极致,不再是狂放的旋涡,而是形成一道极致凝聚、无形无质却足以湮灭法则结构的——“归墟之蚀”!
这道湮灭之蚀,后发而先至,并非攻向虚链,而是精准无比地覆盖在哪吒弑神枪尖即将刺中的那一点虚链之上!
铿——咔嚓!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只有一声仿佛琉璃盏被冰水浸透后又遭重锤敲击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异响!
弑神枪的撕裂法则之力!归墟引力的湮灭万物之能!两者性质截然不同,此刻却在双生子无比的默契和那滴精血的共鸣下,发生了诡异的叠加效应!
归墟之蚀率先“腐蚀”了虚链表层流转的天道符文,虽只一瞬,却足以让那绝对秩序的防御出现一丝微不足道的“迟滞”。而就在这迟滞出现的亿万分之一刹那,弑神枪尖那凝聚了盘古开天戾气、专破万法的血金锋芒,狠狠扎入!
点赞!撕裂!
那道本就无根、濒临消散的金色虚链,再也无法承受这内外交攻、性质截然却同样恐怖的双重打击,应声崩断!
崩断的瞬间,无数细碎的天道符文碎片溅射开来,如同破碎的冰晶,还试图重新凝聚,却被早有准备的墨玉黑莲猛地扩张开的吞噬之力,毫不留情地吸入莲心,碾磨、消化!
束缚尽去!
那截娲皇玉指骤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华!磅礴无尽的创生意志如海啸般奔涌而出,瞬间充塞天地!温暖、神圣、孕育万物,却又带着至高无上的古皇威严,仿佛一尊沉眠万古的圣皇正在缓缓苏醒!
在这光芒的照耀下,韩立和哪吒都感到周身一轻,先前战斗的沉重创伤似乎都缓解了少许,灵魂如同被温热的母体羊水包裹。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因为那玉指在爆发光华之后,竟似失去了所有支撑,光芒急速内敛,变得朴素无华,如同凡物,朝着下方无尽的金属残骸洪流坠落!
它的坠落,轻飘飘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却瞬间牵动了所有紧绷的神经!
“抢!”
韩立与哪吒的意念同时嘶吼!
弑神枪影如血龙出闸,猛地探出,抓向那坠落的玉指!
韩立周身青光爆闪,顾不得经脉撕裂的剧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左手更是直接抓出,五指间缠绕着浓稠的归墟引力黑丝,罩向玉指!
眼看两人几乎就要同时触碰到那玉指——
异变再起!
那截下坠的玉指指尖,毫无征兆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就一下。
仿佛沉眠之人无意识的指尖微动。
却有一股无形无质、却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冰冷意志,如同穿透万古时空的冰冷目光,骤然从中扫过!
这道意志,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接近“活着”!
韩立和哪吒的动作同时僵滞!不是被力量压制,而是源于生命本源深处对至高级存在的一种本能敬畏与惊悸!仿佛下一瞬就要惊动什么无法想象、无法承受的后果!
咻!
一道细不可察的幽蓝电光,竟从下方倾泻的金属洪流深处诡射出!其速度快到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卷向那坠落的玉指!
是申公豹埋伏的后手!那幽蓝电光的气息,与之前拍卖会上那女娲石化的左手同源!他竟一直潜伏在侧,等待着这最终渔利的时刻!
“休想!!”
哪吒的修罗战魂发出暴怒到极致的咆哮,弑神枪尖轰然炸开一团血金色的火焰!那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他燃烧自身修罗战魂本源、混合了那滴精血中所有暗红战意所化的——弑神燃魂之火!
枪速骤然飙升,强行挣脱那无形意志的震慑,后发先至,狠狠一枪挑向那道幽蓝电光!
噗嗤!
燃魂之火沾染上幽蓝电光,如同沸汤泼雪,瞬间将那道电光灼烧得剧烈扭曲,发出滋滋的湮灭之声,前冲之势骤然中断。
然而,被这燃魂之火一阻,弑神枪尖也终究慢了半分,未能触碰到玉指。
而韩立抓出的、缠绕归墟引力的左手,却终于赶到!
五指猛地合拢!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玉指表面的前一刻,那玉指似乎感应到他体内那同源却更显混沌贪婪的黑莲气息,竟微微一颤,一股微弱的排斥之力涌现,让它的轨迹发生了毫厘之差!
就是这毫厘之差!
韩立五指猛地合拢,却未能抓住玉指主体,只是其末端擦过了他的指尖!
嗡——!
接触的刹那,韩立浑身剧震,仿佛有亿万道古老的符文洪流顺着指尖冲入他的体内,直贯识海!剧痛与庞杂的信息流再次袭来,却被腕间黑莲剧烈震颤中产生的吸力强行扯走大半!
而那截玉指受此一阻,下坠之势稍减,方向微偏,竟是朝着……哪吒弑神枪燃烧着熊熊燃魂之火的枪尖落去!
哪吒瞳孔骤缩,他正全力维持燃魂之火,根本来不及收回枪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截蕴含无尽生机、却又带着冰冷排斥意志的玉指,撞向他那充满毁灭戾气的枪尖之火!
滋——!
一种极其诡异、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圣洁的造化玉指,撞上了狂暴的弑神燃魂之火。
没有爆炸,没有湮灭。
玉指表面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古老创生符文,试图抵挡火焰的侵蚀。而弑神燃魂之火则如同饥饿的凶兽,疯狂灼烧、吞噬着那些符文蕴含的生机与法则之力。
火焰竟似乎……在“燃烧”那截玉指?!
不,更准确地说,是在以一种霸道无比的方式,强行“炼化”!
“呃啊——!”哪吒发出痛苦的闷哼,炼化玉指带来的法则冲击远超想象,他的修罗战魂如同被放在神火上炙烤,剧痛与力量暴涨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崩溃。
韩立目眦欲裂,猛地前冲,想要阻止。
却见那玉指在燃魂之火的灼烧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微发红,其内那浩瀚如海的造化生机被强行激发,却又被弑神枪的凶戾煞气疯狂污染、融合!
枪尖上的盘古戾纹如同活了过来,贪婪地吸收着这混合了创生与毁灭的奇异能量,变得愈发狰狞清晰。
一股前所未有的、既神圣又凶戾、既创生又毁灭的恐怖气息,自弑神枪尖诞生!
炼化,在无法阻止地进行!
申公豹的幽蓝电光早已被燃魂之火烧尽消散。
残骸洪流仍在坠落。
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弑神枪燃烧炼化玉指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滋滋声,以及哪吒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
韩立停在半空,左手还保持着抓取的姿势,指尖残留着触碰玉指带来的酥麻与剧痛。他看着那在火焰中微微扭曲的玉指,又看向枪影中哪吒那扭曲而痛苦、却带着一丝奇异红光的修罗面甲。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腕间。
墨玉黑莲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莲瓣紧闭,暗金光泽彻底内敛,仿佛陷入了沉睡。但韩立能感觉到,莲心深处,一股更庞大、更饥饿的意志正在消化着刚刚吞噬的一切——天道锁链碎片、创生屏障残力、还有那指尖传来的微弱却至高无上的……法则信息。
下一瞬,一股冰冷刺骨的警兆毫无征兆地刺入韩立识海!
他猛地抬头,望向归墟之上那无尽幽暗的虚空。
仿佛有一双冰冷、漠然、如同日月轮转的巨大眼睛,于无穷高处,缓缓睁开,朝着这片区域“瞥”了一眼。
仅仅是一“瞥”。
咔啦!
韩立周遭的空间瞬间凝固,如同亿万载玄冰!他体内的灵力运转骤然僵滞,经脉刺痛欲裂!
弑神枪尖的燃魂之火也为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天道之眼!
系统的最终清算……来了!
下集预告:天道之眼降临,弑神枪崩星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