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方舟顶部的警报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金属鸟,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嘶鸣,就被那滴坠落的黑色机油彻底吞噬。甲板上那块被污染的区域,并非腐蚀,而是概念的扭曲。光线流经其上,如同水流渗入干燥的沙地,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空”与“饥渴”。星舰合金本身,竟被赋予了“饥饿”的属性,贪婪地啃噬着周围的光与热。
“概念污染!基础法则被改写!”青糖的机械莲急速旋转,花瓣边缘切割空气发出高频嗡鸣,无数道扫描光束聚焦在那滩仍在缓慢扩大的黑色油渍上,“污染源具备跨维度结构——三维液态,量子态晶体!韩立,你的菌囊!”
韩立腰间悬挂的皮囊猛然鼓胀,坚韧的异兽皮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粘稠的培养液混杂着狂暴的菌种喷溅而出。那些原本温顺、闪烁着微弱生命荧光的创世菌株,此刻在培养液里疯狂扭动、互相噬咬,菌体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化出锐利的锯齿状口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它们不再是造物的基石,而是饥饿的掠食者。
“该死!”哪吒的火尖枪本能地刺向那滴罪魁祸首的机油,炽烈的枪尖裹挟着焚尽万物的烟火法则。然而,距离油滴尚有十公分之遥,那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竟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枪尖以惊人的速度爬满锈蚀的暗红斑点,金属结构肉眼可见地剥落、粉化!仿佛时间在枪尖被压缩了千万倍。
“阿烟!”韩立厉喝。
无需多言,阿烟如瀑的银白长发倒卷而下,如银河倾泻,带着凝固时光的胶质狠狠罩向污染区域。时间胶质试图冻结那片混乱的时空。就在胶质即将合拢的瞬间,那滩黑色机油表面诡异地波动起来,一个模糊却散发着无尽恶意与古老气息的虚影——元始的轮廓——骤然浮现!虚影无声地张口,那足以凝固星辰的时间胶质,竟如同被巨鲸吞噬的水流,无声无息地消融在虚影口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警报!污染突破物理隔离!量子瘟疫指数飙升!正在侵蚀星舰核心能量回路!”青糖的机械莲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核心舱能量输出下降17!部分维生系统离线!”
“撤!”韩立当机立断,腐心毒菌丝如灵蛇般探出,卷住几乎锈断枪尖的哪吒和面色凝重、白发微颤的阿烟,同时朝青糖吼道,“封闭甲板所有通道!最高级别生物隔离!启动方舟紧急跃迁程序,目标——远离新生星系群!快!”
青糖的莲台瞬间沉入甲板,厚重的金属闸门带着沉重的轰鸣声层层落下,将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污染区彻底封死。整个创世方舟剧烈震动起来,舰体外流转的黯淡星轨脉管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庞大的舰体撕开空间,瞬间消失在新生宇宙的脐点,只留下一片被“饥饿”啃噬得黯淡无光的星域,以及那滴在虚空中缓缓旋转、如同凝固之眼的黑色机油。
创世方舟悬浮在冰冷的星际尘埃带中,像一头蛰伏疗伤的巨兽。舰桥核心舱内,弥漫着消毒药水和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混合的奇异气息。巨大的主屏幕上,复杂的星图旁,一个不断跳动着猩红数据的窗口占据着醒目位置:【量子瘟疫污染区 - 甲板s7区 - 隔离状态:维持中 - 侵蚀率:0001\/标准日】。
韩立盘膝坐在由高强度合金打造、刻满封印符文的特制静室内。他赤裸上身,皮肤下隐隐有金色的脉络流淌,那是混沌道胎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然而,在他丹田气海之上,那尊盘坐的元婴额头正中,一点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烙印正缓缓浮现。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深植于能量本源深处的“印记”,形状玄奥难言,散发着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宇宙规则本身投下的一瞥。
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信息流直接在他元神中响起,是“天道系统”的提示。随着提示结束,元婴额头那点烙印骤然亮起一瞬,随即隐没,仿佛从未存在,只在元婴光洁的额心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凹痕。一股磅礴而炽热的力量从虚空中灌注而下,瞬间融入他的四肢百骸,混沌道胎的运转陡然加速,金色的脉络在皮肤下亮如熔金,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力量在澎湃增长,但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灵魂被无形之物侵入并标记的冰冷感,也同时悄然滋生。这感觉如同附骨之蛆,在力量提升的喜悦下显得格外阴寒。
“呼……”韩立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金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古井无波。他站起身,强大的力量感在体内奔涌,举手投足间似乎能引动空间的细微涟漪。他走出静室。
舰桥另一端,哪吒正盘腿坐在一堆复杂的机械零件中间,手里捏着一块能量回路板,指尖跳跃着细小的电火花,试图修复一艘被瘟疫气息侵蚀了边缘的小型侦查梭。他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中带着烦躁。韩立走近时,哪吒头也没抬,随口抱怨道:“老韩,这破船上的备用零件库简直是个垃圾场!上次在墨大夫那个老狐狸的库房里,我拆他那个‘千机变’傀儡时找到的‘星核稳定器’都比这堆破烂强百倍!那老家伙虽然阴险,藏货倒是真地道……”
话音戛然而止。
哪吒猛地抬起头,手中的能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死死盯着韩立,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的锐利。
“墨大夫?”哪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尖锐,“你说墨大夫?那个把你当药罐子、最后被你亲手烧成灰的墨大夫?他库房里什么时候有过‘千机变’傀儡?你当时告诉我,他的库房就是个毒虫窝!连块像样的铁皮都没有!”
韩立愣住了。
墨大夫……库房……千机变傀儡?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混乱地翻腾。那个阴暗、潮湿、充满草药和毒物腐烂气味的库房……满地爬行的毒虫……角落里蒙尘的药鼎……还有……还有什么?哪吒说的“千机变”傀儡?一种精密、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机关造物?这个画面如此突兀,与他记忆中那个阴森简陋的库房格格不入。他试图抓住这个画面,它却像水中的倒影,一碰即碎,只留下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和……空洞。
一股寒意,比深空的冰冷更甚,瞬间从脊椎骨窜上韩立的大脑。他想不起那个傀儡的任何细节,更想不起墨大夫库房里有任何与“星核稳定器”相关的东西。哪吒的描述,像一个强行插入他记忆中的、逻辑不通的异物。
“我……”韩立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我说过吗?关于墨大夫的库房……具体什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不确定。
哪吒霍然起身,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一步跨到韩立面前,几乎要贴上他的脸,火红的眼瞳死死锁住韩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韩立!”哪吒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灼热的火星,“你他妈别给老子装傻!墨大夫怎么死的?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一个字,一个字,给老子重复一遍!”
韩立看着哪吒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深藏的惊疑,那怒火如此真实,绝非作伪。他努力在记忆的深潭中打捞关于墨大夫死亡的片段。那个夜晚……火光……惨叫……扭曲的面容……是的,他记得自己用计反杀了那个企图夺舍他的老魔。但是,具体的细节?他当时对哪吒说了什么?那些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的雾霭,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墨大夫已死”的结实轮廓。清晰无比的,反而是刚刚完成任务时,系统提示力量提升的冰冷信息流。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记忆,他赖以生存、谨慎构建的认知基石,似乎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篡改、抹除、替换。
就在这时,舰桥内部通讯器尖锐地响起,是青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韩立,哪吒,请立刻到核心分析室。关于甲板污染区的初步解析……有异常发现,可能与你们体内的‘系统’有关联。”
韩立和哪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哪吒眼中的怒火被更深的警惕取代,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向分析室。韩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额间那点刚刚隐没的烙印似乎又传来一阵微弱的、冰冷的悸动。他沉默地跟了上去。
核心分析室内,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展示着放大了亿万倍的黑色机油结构模型。那滴机油在微观层面呈现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形态,如同一个自我无限嵌套的魔方,三维的液态表象下,是无数在量子维度呈现完美晶格结构的黑色晶体,它们以一种违反直觉的方式纠缠、堆叠,不断释放着改写物理法则的波动。模型旁边,一串串猩红的数据瀑布般流下。
青糖的虚影悬浮在屏幕前,声音带着研究者的冷静:“污染源解析度17。已确认其核心编码结构……与‘天道系统’底层协议存在高度同源性。并非病毒入侵,更像是……‘系统’本身某种被激活的深层‘清理协议’的具象化污染形态。”
她顿了顿,虚拟的指尖划过屏幕,调出一组对比波形图:“更关键的发现是,这种污染能量波动的频率……与韩立完成任务、融合度提升时,其体内产生的某种异常能量涟漪,存在978的吻合度。”青糖的目光转向韩立,虚拟的瞳孔中数据流飞速闪过,“每一次任务完成,每一次融合度提升,似乎都在……微弱的共振下,刺激着甲板下的污染源,使其侵蚀速率产生可测量的波动。”
如同无形的重锤砸在心头。甲板下那滴来自元始的、改写法则的恐怖机油,竟与自己体内这带来力量的天道系统,同根同源!每一次力量的获得,都在喂养那深渊中的怪物?那烙印……那篡改记忆的诡异……这所谓的“系统”,究竟是助力,还是寄生在骨髓深处、最终会反噬一切的附骨之疽?
一种冰冷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怀疑,如同深海的藤蔓,第一次在韩立那颗坚如磐石的道心中,悄然滋生、缠绕。他看着屏幕上那滴不断变幻的黑色魔影,又感受到丹田元婴额间那点微弱的、冰冷的悸动,沉默如山,眼底深处却翻涌起前所未有的风暴。
下集预告:殷夫人绣魂针破空,天道雷罚无声聚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