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顿觉自己的目光被针刺了一下。
这胎儿明明还在刘芙的肚子里，自己如何能通过人家的腹部，直接看见里头的婴儿？
眼花了？
陈安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睛，再次看向刘芙的腹部。
这胎儿的模样仍旧无比的清淅，五官和记忆中老王家门口那赤身跪地，大声啼哭的影子一点点的重叠，最后完美的合在了一起。
轰！
一股冰寒刺骨的悚然，如同一条毒蛇，沿着陈安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陈安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瞬间冻结，瞳孔剧烈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白。
他能清淅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要炸开掉似的。
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于认知被彻底颠复的战栗！
陈安本能想开口大呼，却发现喉咙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额头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冰冷的汗珠。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化为一种彻骨的冰寒与明悟。
原来如此……
八天前自己初次化魔的时候，就有过一个怀疑：如果化魔只是身体力量速度和手脚敏捷数值上的提升，未免配不上妖魔形态这四个字。
估摸着妖魔形态还赋予了自己其他的能力：超凡的感知，可以直接看见鬼祟。
之前苏墨瞳说过，需要踏入内家武师的层次，打开阴阳六根，五感蜕变之后才能看见鬼祟。
而自己的妖魔形态，已经有这部分的能力。
八天前自己初次化魔看见的那个婴儿，根本不是人！
只是当时自己不了解妖魔形态的能力，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婴儿跪在老王家门口啼哭，不是简单的想走进老王的家门，而是换了一种更可怕，更隐秘的方式……登堂入室了！
那么还一个问题：自己已经退出了妖魔形态，目前处在冷却期，为何能看见？
很快陈安就揣测出了个大概：
修炼武学也好，化魔也罢……用的都是同一个肉身根底。
化魔只是用一种非常变态的方式放大了自己的肉身力量，或者解锁了部分基因。如今虽处冷却期，但基因还在，近距离的感知视觉能力还在。
搞明白大概原因后，陈安心头稍许松弛了些。
极度的惊悚过后，换来的是极度的冷静。
尚且不知王朗刘芙和这婴儿有什么纠葛，目前不能打草惊蛇，绝对不能。
陈安接过茶瓯，垂下眼帘去抿茶，掩盖着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右手已经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强迫自己从这巨大的惊骇中迅速冷静下来。
喝了口茶，陈安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强行挤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如夫人请起，你们今儿也忙碌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
秋菊，拿些阿胶和人参给王掌柜，叫如夫人好生养胎。”
王朗夫妇拿了秋菊送的贵重回礼，连连道谢，这才欢欢喜喜的离去。
目送夫妇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陈安才允许自己的身体卸下伪装，半瘫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背后的内衬都被汗湿了。
一股蚀骨的惊悚害怕，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少爷，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是觉得冷了？秋菊去给少爷烧热水泡个澡？”秋菊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询着。
陈安长舒一口气，“不用。赵虎回来没？”
“还没。”
“我先去趟中庭，期间赵虎若回来，让他哪都别去，就在院里等我。”陈安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了。
……
出了西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好在陈府各处回廊都挂满了壁灯，光线亮堂，倒是不觉得黑。随处可见家丁和站岗巡逻的护院，让陈安心头稍感宽慰。
才到中庭大门口，一个矮小的红影就扑了过来。
“哥哥，哥哥……你看娘给我买的新衣裳，好看不好看？”一个六岁大的红衣小女孩飞奔而来，到了陈安跟前便开始转圈圈，胖嘟嘟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之色，红扑扑的。
这是陈安同父异母的幺妹，陈俞。
许是刚刚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此刻见到自家幺妹这般活泼开朗的模样，心头也跟着开怀了些。
陈安蹲下身捏了捏陈俞的小鼻梁，然后假装很认真的打量了番陈俞的新衣裳，一本正色道：“小俞的新衣服很好看。”
陈俞得了夸，小脸兴奋的更加红润了，“噢耶，哥哥都说好看，那肯定好看了。过两日阿姊要回来省亲，我就穿这衣服去迎接。”
陈俞口中的阿姊也是陈安同父异母的姐姐，叫陈溪，嫁给了内城的一个军户人家，算是联姻。
在陈安的印象里，陈溪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打小聪慧，也精通术数，曾经帮着父亲打理过生意。也就是个女儿身，否则陈安这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怕是有待商榷。
和陈俞寒喧了一阵，陈安便摸摸她的小脑袋：“回去找二娘吧。晚间莫要出门了。”
“恩啊。我听说哥哥最近在练武，回头我能不能去西院观看？”
“练武没什么好看的，你若想来，随时来就是了。”
“谢谢哥哥。”
陈俞扭着小屁股，一蹦一跳的离去了。
陈安看着小俞离去的背影，不免有些感慨：同样是陈家的儿女，同样生活在一片屋檐下，人家小俞啥也不知道，反而过的轻省许多。
自己非但知道了，还亲眼见到了……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他收拢心绪，步入中庭。
中庭仍旧热闹，几个分号掌柜在书房争论生意上的事儿，声音很大。
倒是福伯在偏厅和人喝茶，由于角度问题，瞧不见坐在福伯对面的人是谁。
陈安步入偏厅，“福伯……四叔！你怎么来了？”
只见坐在福伯对面的是个穿着飞鱼服的中年汉子，蹙眉浓目，腰间挎着把雁翎刀，极是威武。
照着原身的记忆，陈安是个有四叔的，叫陈立山，在外城某个神秘的官府机构当差，素来神秘，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陈安穿越至今已经十几天了，还是头次见到此世的四叔。
陈立山见到陈安，立刻笑呵呵的招呼陈安过去，打量一番后不住颔首，“不错，身子精壮了许多。我听闻你最近在习武，这就很好啊！
乱世之中，男儿就该习武立身嘛。我早就让三哥不要着急，咱家小安绝非池中之物。”
说罢，陈立山拿出个锦盒递给陈安，“这是我给你弄来滋补气血的药丸，名壮体丸。可让你迅速壮大肌骨血肉，习武事半功倍。”
陈安拿过盒子，打开一看，见得里头是一颗青色药丸，约莫拇指头大小，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异香。
一旁的福伯开了口，“这壮体丸可是罕见的宝药，市价八百两起步，还有市无价。便是各家武馆的教习也没这福分。少爷过往沉迷酒色，身子亏空严重。服用这壮体丸，非但能迅速补上亏空，还能更进一步激发身体潜能。”
陈安越听越高兴。
如今自己最缺的就是这个。
啪。
陈安盖上锦盒，冲陈立山拱了一手，“多谢四叔。”
陈立山连连罢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如今肯勤勉习武，四叔我比什么都开心。”
“下个月便是中秋，四叔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一阵子。”陈安收了宝药，便开始拉着家常。这倒也不是什么客套话，而是陈安对这四叔的职务感到十分好奇。
“你四叔我在外头浪荡惯了，在家里闲不住。若非三哥急唤我，我也不会回来……当然，主要也是想回来看看我家小安。”
不多时，门外传来个朗爽的声音。
“都在聊什么呢，这般热闹。”
见来的是父亲，陈安起身拱了一手，“四叔送给我一颗壮体丸，我想四叔留下来过中秋呢。”
陈立群熟络入座首席，“这壮体丸可价值不菲，往后可得好生习武，莫要叫你四叔失望。至于过中秋的事儿到时再说吧，你四叔是衙门密差，时间自己做不得主。”
陈安连连点头称是，随后说起了看见刘芙腹中胎儿诡笑的事儿，还说了八天前看到婴儿在老王家门口的事儿。
由于陈安之前就问过父亲这世道是否有妖魔，却遭到父亲的严厉否决。故而此番说话的时候，他尤其注意了父亲脸上的微表情……
话刚说完，陈安就看到陈立群脸色泛白，瞳孔放大。一旁的陈立山和福伯两人脸上的笑容也逐步消失，变得凝重惊惧。
然后，三人同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安。
整个房间里，瞬间死寂，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