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最后一抹夕阳的馀晖彻底从山脊在线消失,七玄门内结束了一日的喧嚣,逐渐被一片静谧所笼罩。张铁的身影如同融入暮色的鬼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已出现在副总教头慕然双居住的那处僻静小院之外。院内,正在借着最后的天光专心演练剑法的慕然双便似心有所感,流畅的剑势骤然一顿,手腕翻转收住剑招,猛地转过身来。
当她清冽的目光穿透朦胧的暮色,看清静静站立在院门阴影与残馀霞光交界处的那个魁悟身影时,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几年时光不见,眼前之人的身形轮廓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挺拔坚实,但变化最大的,是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难以用言语精确描述的独特气质。在她修炼多年的《见微》功法感知中,曾经的张铁如同一柄刚刚淬火出鞘的百炼精钢长剑,锋芒毕露,锐气逼人;而此刻的他,却象是一片风平浪静却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表面看似平和,内里却蕴藏着令人完全无法揣测、甚至隐隐感到心悸的磅礴能量与幽深底蕴。若非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依旧熟悉,她几乎不敢立刻相认。
“脱胎换骨“这四个字不受控制地、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慕然双的心头。
“张铁?是你你回来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其中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惊喜与不确定。
张铁脸上露出一丝温和而平淡的笑意,微微颔首:“总教头,别来无恙。”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院中那套熟悉的石桌石凳,“多年未见,可否坐下叙话?”
两人在石桌旁相对而坐。慕然双迅速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理了理思绪,将这数年间七玄门所经历的诸多巨变,尤其是半个月前那场决定宗门生死存亡的惨烈决战,向张铁娓娓道来。她的语气沉重,至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眼中仍不免掠过一丝馀悸。
“野狼帮不知从何处,竟然请来了一位仙师助阵。”虽然已过半月,慕然双的声音依旧带着凝重,“那人手段诡异莫测,能凭空召唤出坚韧如铁的藤蔓束缚我等,更能口吐灼热火球,威力惊人。我们死伤极其惨重,防线节节败退,眼看宗门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张铁目光平静,只是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就在最危急、几乎绝望的关头,是一直在门内默默无闻、只被视为普通大夫的韩立突然出手!”说到此处,慕然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激动,“他竟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仙师!而且其手段,似乎比野狼帮请来的那位更加凌厉高明!不过短短几个回合的交锋,他便以雷霆之势斩杀了对方那位仙师,随后更是凭一己之力,如虎入羊群,将野狼帮残馀的主力杀得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贼首贾天龙当场毙命,肆虐多年的野狼帮至此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顿了顿,语气恢复平静,补充了后续:“此事了结后,不过几天,韩大夫便已飘然离去,未曾对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不知所踪。”
张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果然,即便自己当初因缘际会斩杀了金光上人,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前期的某些细节,但涉及到韩立这位天命之子的内核主线,大势依旧沿着那冥冥中固有的轨迹在运行,分毫未变。这让他再次深感庆幸,当初在面对那小绿瓶这等逆天宝物时,能够克制住内心的贪念,没有起任何非分之想,实在是极为明智和正确的选择。
“野狼帮这个心腹大患既已铲除,七玄门日后应当可以安枕无忧,潜心发展了。”张铁语气平稳地陈述道,随即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我此次回来,其实是特意来向总教头辞行的。我即将离开七玄门,并且……此番离去,应是不会再回来了。”
慕然双娇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虽然自从感受到张铁那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后,她心中对此已隐隐有所预感,但此刻亲耳听到他如此明确地说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与淡淡的怅然之情,仍是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她凝视着张铁那双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深邃而平静的眼眸,心中已然明了,金麟岂是池中物,七玄门,早已容不下眼前这条即将化龙翱翔九天的金鳞了。
“临行之前,有一物相赠,聊表这些年来总教头对在下的指点与关照之心。”张铁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墨迹看起来尚且新鲜的线装册子,轻轻推到石桌对面的慕然双面前。
慕然双带着一丝疑惑接过册子,低头看去,只见略显粗糙的封皮上,以遒劲的笔力写着六个字——《迷踪虚影·补遗》。她心中一动,连忙翻开书页,借着愈发黯淡的光线快速浏览起来。仅仅看了几页,她的呼吸便不由自主地微微急促起来!这册子里面所记载的,赫然正是大名鼎鼎的轻功绝学《迷踪虚影》的修炼心得与精要阐述!但其中许多关于身法转换、内力运用、虚实结合的关窍阐述,精妙入微,直指内核,简直如同一位境界远超于她的宗师在亲自指点,将她多年来凭借自身苦修始终无法参透、或感觉滞涩不畅的几处难点,尽数点透,剖析得明明白白!甚至还在原版基础上,提出了数种她闻所未闻、却又合情合理、极具实战价值的精妙运用法门与变化!这本薄薄册子的价值,在她看来,已然远超她所持有的原版《迷踪虚影》秘籍!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张铁,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由衷的感激:“这……这太珍贵了!“
“不过是一些个人修炼时的浅见和心得,希望能对总教头在武道之路上继续精进,略尽绵薄之力。”张铁微微一笑,笑容平和,随即站起身,“江湖路远,望自珍重。保重!”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他的身影已如被晚风吹散的青烟般,悄无声息地自院门口消散不见,只留下慕然双独自一人,捧着那本仿佛重若千钧的册子,怔怔地坐在逐渐浓重的暮色里,心中百感交集,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