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战车终于停了下来。
黄粱终于面对面见到了那名被他狙杀的师侦查营营长张彦海
对方和狙击瞄准镜里长得一模一样,见到他后神色十分复杂,说不上是欣赏还是痛恨,只是那定定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点微微发怵。
“这么说,另外两人分别叫成才和伍六一?”张彦海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黄粱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突然有两道炸雷般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你小子怎么会在这?”
黄粱转头一看,整个人一下子呆愣住了,对啊,这不就是那个师属装甲侦查营吗?
眼前这两人,正是那早已经淘汰的王勇和孙智,侦查营三连长和二连长。
当时战斗结束时,对方可还向高城问过他的名字。
“你们已经见过他了?”张彦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猜测。
“营长,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准得要命的机枪手!”
“什么?”“什么?!”……
惊呼声此起彼伏。
尤其是刚和黄粱待过同一辆步战车的一连一班战士。
“你不是狙击手吗?”张彦海脸色十分精彩,整个面部肌肉都象是在抖动。
一连长赵云锋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道:“你那自动步枪的射击水平……不会那个夜间神射手也是你吧?”
本来一直对黄粱不假辞色的师侦营指导员秦亮,不由得重重咽了口口水。
“枪械全能!”这个词一下子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张彦海原本还带有一丝郁闷的脸突然由阴转晴,笑眯乐呵地看着他,和声细语道:
“黄粱,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儿?其他的你一律不用担心,我保证,在这绝对比在七连好!”
黄粱突然在脑子里想起一副熟悉的画面,几乎想都不想就学着对方脱口而出道:
“报告,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五名士兵!”
所有人皆愣愣地看着他。
这回答简直完美!
既不失礼貌地回绝了对方,又将自己对原部队的感情和自豪感十分含蓄地展现在了提问者面前。
张彦海眼中的赞赏又加深了一分,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
“唉!我现在是连你们连长都想挖过来了!能带出这样重情重义的兵,这个连长也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秦亮头一次无话可说,再没觉得自家营长这是在涨他人志气。
“好了,不聊这些了!走,离开前让你尝尝我们师侦营的伙食怎么样,能不能比得上你们七连?”
张彦海心胸开阔,豪迈地大笑一声,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闻“伙食”二字,黄粱的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连忙干笑两声以作掩饰。
……
……
送黄粱回驻地的是师侦营一连一班的步战车,也就是贾小玉所在班级的战车。
临别的时候,班里的人显得十分热情,纷纷和他握手作别,说是要沾一沾他这个“枪械全能”的手气。
此时的黄粱,在师侦营的名声比在七零二团还响亮。
回到七连驻地的时候,已经傍晚。
刚刚踏入驻地,七连的所有人都蜂拥过来,热火朝天的欢迎氛围将黄粱吓了一跳。
“按照预先商量好的,抛起来!抛起来!”
在伍六一的带动下,几个平时好开玩笑的七连士兵七手八脚抓住他的衣领和双手双脚,猛地将他高高抛起,接住后又再抛起。
一上一下的过程中,黄粱仿佛已经这这支部队真的长在了一起,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汹涌暖意。
许三多在一旁笑得象朵花,和成才皮笑肉不笑的纠结表情形成鲜明反差。
“好了!好了!”高城亲切的东北大嗓门远远传来,双目精光闪闪地看着他,“快来吃饭,师部那边可还等着见人呢!”
落地后,伍六一紧紧搂了他一下,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背,喋喋不休道:
“兄弟,你这次牛逼大发了!我可是亲眼见证了你干坦克的全过程,这经历足够我吹半辈子的!”
“吃饭!吃饭!”高城又在催,尽量表现得不是那么情绪饱满。
黄粱连忙高声应道:“报告连长,我在师侦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遍!”高城终于大笑了出来,“看来他们已经盘问过你了,我看他们临走的时候对你很是热情啊,怎么样,有没有想挖你过去?”
“报告连长,我永远都是钢七连的一员!”
尽管知道七连早晚都是被改编的命运,这话还是不由自主地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好!”高城的兴致愈发高涨,“坐车这么长时间了,不管吃没吃饱都再来吃点,吃完就送你去导演部那边,很多领导都想亲眼见见你!”
“是!”
……
桌子设在高城的营帐内,上菜的是李卫国和欧阳飞。
可令黄粱奇怪的是,见到他本该高兴的两人,一直都沉着脸,脸色难看得象是要结冰。
“你俩这是怎么了?”见两人一直不说话,黄粱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两人一言不发,头垂得越来越低。
黄粱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高城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深深叹了口气,道:
“老杨本来都定好在这次演习结束之后就退伍的,可谁承想,就在昨天,瘫在了后方营地!”
黄粱呼吸一紧:“瘫……瘫?”
啪嗒!
他俩跟在老杨身边的时间,可比他要久多了。
高城见此也没说什么,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也不再劝他快点吃完去见什么人了。
“可医生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黄粱嘴皮子有点颤斗。
“本来没什么事,可他前段时间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一天天带着炊事班在训练场上玩命练,现在已经住进军区医院了,医生说,可能后半辈子都要坐轮椅了!”
黄粱的大脑“轰隆”一声。
前段时间,就是他拒绝调去战斗班的那段时间吗?
所以,老杨瘫痪,是因为他???
“我听说,我们班长……家里没什么人了!那他以后……”黄粱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暗,头一点点垂了下去。
高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部队不会不管的!”
“怎么管?”黄粱冷冷问了一句,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在前世的末世见过太多瘫痪的人,哪怕是有亲人在身边,那下场……
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识就将现在的世界也当成了末世,他对这世界的背后社会运作实在不怎么了解。
“疗养院,军人康复医院,总之部队不会不管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能去看看他吗?”
他潜意识里还是有点信不过陌生人,还是想亲眼看一下对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尽管相处时间不超过半年,两世孤儿的他,已经隐隐将对方代入到了严父和大哥的角色。
先前那股分离的担忧似乎一下子突破了某个感情上的临界点,只觉干什么都了无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