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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空钩钓鱼(1 / 1)

雨声如瀑,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冰冷的雨丝扫在徐妙雪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不要,”她的声音发颤,拼命摇头,鬓边碎发被冷汗黏在颊侧,“不要去……”

他若踏进程家大门,她这一生便彻底毁了。

舅母或许会大惊失色,从此对她毕恭毕敬,她甚至能仗着“裴六奶奶”的名头作威作福——可一年之后呢?待她被裴家弃如敝履,只会摔得比从前更惨。

那些曾听闻她“攀上高枝”的债主,必定蜂拥而至,不死不休地缠上她。

更不敢想的是……若程开绶知晓此事……

生怕他抬头下马,徐妙雪膝行几步,死死攥住裴叔夜的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求你了……六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乱说话,再也不敢了……”

裴叔夜冷漠地垂眸看她。

那张惯会耍弄心机的脸上,此刻只剩最原始的惊惶,泪水纵横,狼狈不堪。

墙上昏黄的灯笼光摇晃地拂过她的脸,这张楚楚可怜的脸格外摄人心魄,凄凉又美丽,她大概知道这招对世间的大多男子都有效,眼泪也是她的武器,她这样狡猾的人,每一分力气都用得恰到好处。

但裴叔夜对这个女人格外警剔,他知道哭泣和求饶都是她的演戏,七分真三分假。

不过他懒得戳穿,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的害怕是真的。

她是一颗出其不意的棋子,只是她必须落在棋盘纵横交错之处,决不能出格。

这一次只是吓唬,下一次……他就不会点到为止了。

裴叔夜冷冷开口,命令一般的语气道:“以后不要代表我,在那个家里说任何话。”

徐妙雪用力点头:“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还有,普陀山,不许去。”

徐妙雪沉默一瞬,如鲠在喉。

可眼前的危机还是让她不得不违心地答应了:“好。”

“下去吧,”他淡淡道,“雨大,只是送你回家。”

她怔了一瞬,没想到这就过关了。随即她如蒙大赦,生怕他反悔,连伞都顾不得拿,跌跌撞撞冲下马车,转眼便消失在滂沱雨幕之中。

裴叔夜望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疲惫地闭上眼睛。

密集的雨丝让他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

自从他回家,连裴家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从未去父亲的牌位前上过一柱香。他也不想去普陀山为父亲供牌位。

为了一个经年的秘密和承诺……他不能去,不敢去,不愿去。

在这件事上,他就是有着不可理喻的、大逆不道的偏执。

而徐妙雪是她的妻子,他们是一体的,互为代表,所以她不能去。

裴叔夜以为徐妙雪纵是诡计多端可也是个识时务的,这番警告应该会让她收敛,但他哪知道,这趟普陀之行,徐妙雪早就计划好了,势在必得。

徐妙雪愁眉苦脸地更了衣躺在床上——怎么办呢?

要说去普陀山的缘由,还跟裴二奶奶康氏有些关系。

徐妙雪原本想借裴鹤宁之口多打听些关于郑二爷的事,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其实裴鹤宁跟她这个姑父根本不熟,甚至同嫁入郑家的小姑裴玉容都没什么往来。

因为裴二奶奶康氏不让。康家与郑家有很大的恩怨。

这里头的事就有意思了。

多年前,郑家大小姐郑意书原本与康家议亲,康家是世袭军户出身,先祖随汤和筑海塘时落户宁波,已传五代。康家在泣帆之变中立下大功,擢升为宁波卫后千户所千户。

虽说军官不比文官地位高,但高低手里有兵,康家在宁波府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办过几席如意宴。郑家有钱,康家有权,两家一拍即合,最重要的是,两家儿女青梅竹马,早早就互通了心意,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本是一桩美谈,谁想,就在泣帆之变一年后,两家都蒸蒸日上的时候,郑家突然退了婚。

康家四子康元辰不久之后另娶新妇,而退了婚的郑意书却从此婚姻不顺,蹉跎到如今都没嫁出去,中间一度与程开绶传了一阵的绯闻,最后也不了了之。

这些事都是街头巷尾传遍了的,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无非就是儿女情长,婚丧嫁娶,两家虽关系不似从前,也没听说过就此交恶。

那是外人不知道罢了,其实两家已经结下了大仇。

郑家也是手段黑的,为了报复康家,诱骗康家纨绔幼子去赌场,一夜就败光了祖上的积蓄,还管钱庄借了印子钱。康家从此一落千丈,哪怕刚立下了赫赫军功,刚升了官,底子却被掏空了。

即便后来查出来是郑家做的,康家也拿人家没法子,玩阴的,谁能玩得过狡诈的盐商?

两家从此有了不死不休的架势,但宁波府的贵族是个错综复杂的大家庭——你瞧那裴家三小姐裴玉容嫁给了郑二爷,是郑家二奶奶,而裴二奶奶康氏又是她的嫂子……女人们和姻亲关系将这潭水越搅越混,也正因为这些牵绊,再僵的关系也不可能撕破了脸——只是此间的秘辛,若非身在其中,外人是窥不见的。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退亲是两家结怨的原因,连徐妙雪也理所当然地如此认为。但裴鹤宁却说,退亲其实不是导火索,两家是在此之前便有了矛盾的。她还记得那一年,一切都还风平浪静的时候,家里正承办如意宴,母亲突然跟老夫人说,不要邀请郑家。

不久之后,郑家和康家便退了亲。

所以裴鹤宁觉得,不是退婚导致两家关系破裂,而是两家关系破裂导致退婚。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裴鹤宁那会还小,也是一无所知,只隐约听说,应该是跟郑家大公子郑旭有点关联。

在郑、康两家退婚之前,郑旭突然出海远行去了南洋满剌加,说是去经商,但也有传言,他是去寻宝了……总之,这些年此人杳无音信。

徐妙雪拼凑这些零零碎碎的八卦,想到也就是同年,郑二爷浪子回头,入天台山学艺。

那一年郑家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郑二爷和那批货背后的来龙去脉,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徐妙雪一脚踩入了迷宫之中,但她雄心壮志,要将这些人的龌龊事通通公诸于世。

而突破口,便是这一次的水陆法会。

普陀山的水陆法会,大多还是女眷前往,顶多带上家中未成家的公子一起去,那些大老爷们都吃不了晨醒昏定三叩九拜的苦,更何况一去便是七天,再加之路途的行程,十来天一晃眼便过去了,纵是有心也腾不出时间。

不过郑二爷例外,他格外信神佛。

外人道郑二爷虔诚,但徐妙雪唯有冷笑,心中没鬼,何须求神拜佛?

她已经为郑二爷量身定做了属于他的“神佛”。

就只差一阵东风了。

老娘非去不可。

徐妙雪有的是力气和斗志。

翌日裴叔夜到了官署,便得知郑桐早早地在那殷勤地候着他。他不慌不忙,让车夫拉着他去府城里再逛一圈,当是视察民情。

他早就知道郑桐会来找他。

但郑老板来得非常不巧,赶上了裴叔夜心情糟糕的时候。

六爷故意叫他好等。

郑桐所来,自然还是为“贝罗刹”之事。

这些天,他动用黑白两道各种法子,都没能找到这骗子。

抓不到人,就没法结案。宁波府知府已经下了最后通谍,巡盐御史张见堂不日将会到任,若再不将嫌犯捉拿归案,就只能上报浙江省了。

郑桐最怕的就是这案子闹大。骗子诈财事小,牵连出劣盐事大。他也试着找几个替死鬼送去衙门自首,说那就是贝罗刹,可平日都会网开一面的宁波府府衙这次却格外谨慎,审得十分细致,那些个冒充的通通打了板子扔出来。

郑桐无论做什么,好象都会撞上铁板一块。

当然,这背后裴叔夜是没少出力。他堵了郑桐的路,就是为了让他不得不来找他。

郑桐虽然也拜了四明公的码头,可四明公这人,行事最喜标榜清正风骨,满口皆是礼义廉耻,若门下之人行止不端落了把柄,自己能将污水抖干净还好,若是不能,那便会成为老尊翁的弃子。

所以当初卢老才会带郑桐来见裴叔夜,如今他也只能求裴叔夜。

方才裴叔夜还觉得徐妙雪那骗子可恶,这会转念,又想起她的好来。要不是她刚好骗了郑桐,他也不能借这股东风,省了他不少力气。

在外面逛得差不多了,裴叔夜才慢慢悠悠回官署。

郑桐等得心急如焚,心里的价位也已经翻了个倍。只要裴叔夜答应帮忙,金山银山都能给他。

但裴叔夜要的不是钱。

“郑老板,你知道你的事,如今宁波府只有我能帮忙吧?”裴叔夜不紧不慢地吹沫子、喝茶。

“自然自然,小裴大人那是在内阁都能说得上话的。不过您初回宁波府,到处都是要打点的,郑某愿意……”

“本官想要的,郑老板都给得起吗?”

“郑某在所不辞。”

“我只要你家大公子郑旭——”裴叔夜将“只要”二字咬得格外重,指节叩了叩桌面,“来见我。”

郑桐脸色变了,强忍着惊骇镇定问道:“我竟不知小裴大人与犬子还有交情?只是他……如今仍在满剌加经营,不知您为何要寻他?”

“当年他做下的事……”盏盖叮地扣回杯口,裴叔夜漫不经心地抬眼,“我桩桩件件都记着。”

裴叔夜唇角分明噙着笑,好似跟人闲聊,眼底却凝着捉摸不透的寒冰,这比直白的恨更叫人胆寒。

郑桐一身冷汗,喉头发紧:“不知小裴大人指的是……”

要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裴叔夜说的是哪件事。

生意人,最怕的就是猜不到对方心里的那杆秤。你不知道对方在意的是什么,就谈不准价。

“这是我跟郑旭的私帐。”裴叔夜回得冷淡,丝毫没有透一点口风的意思。

“可……”

这样的坚决让郑桐心凉了半截。

郑旭是不可能回来的。

他却没有办法跟裴叔夜解释为何不可能,一解释就会扯出当年的事……牵连甚广。

郑桐周旋着:“小裴大人,这事好办,只是寻人总需时日,郑旭他在重洋之外,我去信给他,等他回来,那也要数月,可我眼下这事可是火烧眉毛了……”

“无妨,郑老板只需要告诉我他身在何处,我的人便能去找他。”

郑桐假笑起来:“那便好,我这就回去将他安身之处的海图取来。”

裴叔夜笑笑,不置可否。他清楚,这是郑桐的缓兵之计,这奸商在拖延时间。

等回去之后,定会说商路变更、海图遗失,诸如此类的一堆借口。

没关系,那就看谁拖得过谁。

因为裴叔夜压根与郑旭没有恩怨。所谓当年的事,不过就是惯用的套路,是空钩钓鱼,在乎的也根本不是渔获,而是搅浑泥沙,让对方稀里糊涂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从而诈出那件他真正想要知晓的事。

等郑桐扛不下去了,自然会来跟他解释——郑旭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会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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