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小时。
对于星际文明而言,不过是几次常规跃迁、几次高层会议的时间。但对于“家园”星球上的每一个生灵,尤其是对于独自承受着规则排斥与精神侵蚀双重压力的凌星而言,这七十二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灼热的刀尖上舞蹈,漫长而煎熬。
防御准备在艾拉和石岩的指挥下高效运转,却带着一种悲壮的意味。面对那种能够扭曲规则、湮灭存在的能量潮汐,常规的物理护盾和能量屏障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所有人心中都没底。星球表面的能量纹路被催发到极致,如同过度燃烧的血管,散发出不稳定的光芒。星基武器平台调整着角度,并非为了攻击那无形的潮汐,而是准备在必要时,以自毁的方式试图偏转或消耗其部分能量。
科研团队在沃克和李翔的带领下,不眠不休地尝试构建针对“无序虚无能量”的数学模型和应对方案,但进展缓慢。这种力量超出了他们现有科学体系的认知边界,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指向绝望。他们更像是在用凡人的尺度,去丈量神明的怒火。
凌星始终停留在控制室核心,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的意识大部分沉浸在内部,一方面要维持与“现实锚点”的共鸣,抵御规则排斥对集体士气的侵蚀;另一方面,则在与体内那愈发活跃的“规则侵蚀”进行着无声而凶险的拉锯战。那源自“虚无之触”的力量,如同拥有智慧的寄生虫,不断尝试着渗透他的精神本源,扭曲他的认知,甚至模拟出各种诱惑的低语,试图让他放弃抵抗,或者走向极端。
然而,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在目睹了整个文明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近乎徒劳的努力后,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凌星的心中破土而出,并迅速疯长。
既然“世界”可以利用帝国泄露的“无序虚无能量”
那么,他是否也能……“窃取”这份力量?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这无异于火中取栗,饮鸩止渴。那“无序虚无能量”是足以湮灭星系的恐怖存在,更何况其背后还有“世界意识”的引导。主动去接触、去尝试控制它,成功率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在瞬间被其同化、吞噬,成为那毁灭潮汐的一部分。
但,坐以待毙,绝非他的风格。规则的排斥如同慢性毒药,而这能量潮汐则是当头一刀。慢性毒药尚可寻找解药,而这一刀,若挡不住,便是瞬间的灰飞烟灭。
他需要力量。一种能够打破当前绝境的力量。一种……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而非仅仅依靠遗迹和“现实锚点”的被动防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永不停歇的弹幕之河。这一次,他不再关注那些混乱的争吵和恶意的引导,而是全力捕捉着关于“虚无能量”、“规则本质”、“能量操控”等相关的高质量信息碎片,尤其是那些来自“秩序阵营”观测者的、相对客观冷静的分析。
【……无序能量的本质是‘存在’的缺失,但其涌动本身,即是一种‘现象’,受基础规则约束……】
【……若能找到其‘涌动规律’,哪怕是无序中的统计规律,亦可施加影响……】
【……‘世界’的引导,实则是利用了宇宙常数和引力锚点,为其设定了‘目标’与‘路径’……】
【……始祖权限的本质,是更底层、或许已被覆盖的旧日规则碎片,理论上对当前规则体系下的能量具备一定‘优先度’……】
【……高风险行为:尝试以自身意志,临时覆盖‘世界’对特定能量单位的‘定义权’……】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在沙滩上的珍珠,被凌星以强大的心算和推演能力迅速串联、整合。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并非要完全掌控那毁灭性的能量潮汐,那是不可能的。他要做的,是在那潮汐抵达的瞬间,利用自身始祖权限对旧日规则的亲和力,结合从弹幕中领悟到的、关于能量引导和规则覆盖的皮毛知识,尝试进行一次极其短暂的“欺骗”。
欺骗“世界”,也欺骗那股能量——在极其有限的范围内,极其短暂的时间内,窃取对其一部分能量的“定义权”与“引导权”!
这将是一场豪赌。赌他的始祖权限足够古老,赌他对规则的理解足够敏锐,赌他的意志足够坚韧,能够在接触那毁灭洪流的瞬间不被冲垮,并成功完成那电光火石般的“权柄窃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能量潮汐的先锋扰动,已经可以被“家园”星球最外缘的传感器捕捉到。一种令人心悸的虚空感,如同冰冷的触手,提前抚过了每个人的灵魂。
“潮汐前锋,预计十分钟后接触最外层防御缓冲带!”艾拉的警告声在控制室内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凌星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状态。精神本源因为持续的抗争和推演而疲惫不堪,体内的规则侵蚀依旧活跃,如同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但他将这一切都强行压下,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意志,都聚焦于接下来那决定生死的一刻。
他缓缓飞离地面,悬浮在控制室中央。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不再是纯粹的遗迹能量,也不是抵抗规则排斥时的坚韧,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要与这片宇宙根基融为一体的苍茫之意。
他主动放开了部分对体内“规则侵蚀”的压制,甚至……尝试着去理解它,去模拟它!一丝丝灰败的气息,开始混杂在他淡金色的始祖精神力中,让他的能量波动变得极其诡异而危险。
【他要干什么?!
【这种气息……他在主动靠近‘虚无’?!
【疯了!绝对是疯了!这样会被彻底同化的!
【不对!他在模拟!他在尝试理解那种规则!
【天啊!他难道想……窃取‘世界’对那能量的控制权?!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位阶差太多了!
【赌上一切的一搏……这才是真正的逆袭者!
弹幕因为凌星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而彻底爆炸。
凌星屏蔽了所有干扰,他的精神感知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向外延伸,不再是为了防御或连接,而是像最精密的雷达,扫描、解析着那即将抵达的毁灭性能量潮汐的每一个细节——它的能量频谱、它的波动模式、它与宇宙常数交互产生的细微涟漪、以及那隐藏在混乱表象之下、属于“世界意识”的引导痕迹。
他看到了!在那片席卷而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色混沌背后,有着无数条细微的、由纯粹规则之力构成的“丝线”,如同提线木偶的操控绳,指引着这股毁灭之力奔向“家园”星球!
就是现在!
就在能量潮汐的先锋,如同巨大的灰色海啸,即将拍击在“家园”星球最外层、由多个星基平台联合构筑的能量缓冲带的刹那——
凌星动了!
他并指如剑,对着那汹涌而来的灰色潮汐,对着那无数根无形的规则丝线,猛地一“划”!同时,口中再次吐出了那个晦涩的、来自万古之前的旧日音节,但这一次,音节中融入了一丝他模拟而来的“虚无”意境!
他没有释放任何能量去对抗潮汐,他的目标,也并非潮汐本身!
他的目标是那些“规则丝线”!
他要以自身那蕴含着旧日规则碎片的始祖权限,结合对“虚无”的短暂模拟,强行、短暂地……“覆盖”掉“世界意识”对其中一小部分能量单位的“定义”和“引导”!
这是一种本质层面的篡改!是蝼蚁试图撼动大树的根须!
“嗡——!!!”
一股无法用声音形容的、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剧烈震荡,以凌星为中心,悍然爆发!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意志、乃至存在本身,都在这一刻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由纯粹规则构成的绞肉机!来自“世界意识”的磅礴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感知!窃取权柄,乃是最大的禁忌!
“噗——”
凌星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那是他精神本源受创的具象化表现。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如同瓷器即将碎裂般的纹路。
但他没有倒下!他的眼神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念,指尖那无形的“划动”没有丝毫停顿和偏移!
成功了!
在那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瞬间,他成功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庞大灰色潮汐中,大约万分之一的能量单位,其背后的“规则丝线”被他强行切断、覆盖!他成为了这一小部分毁灭能量……暂时的、新的“主人”!
虽然只是万分之一,虽然只是刹那,但这已经足够!
他没有试图用这部分能量去攻击潮汐主体,那毫无意义。他做出了一个更惊人、也更符合他当前处境的举动——
他引导着这万分之一的、被他窃取了权柄的“无序虚无能量”,没有让它冲向星球,也没有让它消散,而是……猛地将其拉扯回来,如同引火烧身,径直灌入了自己的体内!
【他疯了吗?!
【把那种东西引入体内?!嫌死得不够快?!
【不!我明白了!他是要用这部分被‘驯服’(暂时)的虚无能量,去中和体内的‘规则侵蚀’!
【以毒攻毒?!这也太冒险了!
【两种同源但不同属性的虚无之力在体内碰撞……稍有不慎就是彻底湮灭!
弹幕的惊呼几乎要溢出屏幕。
凌星正是这样做的!他体内那源自“天罚”的、有序的“规则侵蚀”,与这刚刚窃取来的、无序的“虚无能量”,在进入他身体的瞬间,便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这两种力量都代表着“否定”与“虚无”,但一个精准而顽固,试图从规则层面删除他;一个狂暴而混乱,试图无差别地吞噬一切。此刻,它们在凌星这共同的“容器”内,如同水火相遇,展开了疯狂的相互湮灭!
“呃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席卷了凌星的每一寸神经,每一个细胞。他的意识在毁灭的边缘疯狂摇摆,身体时而变得透明,仿佛要消散,时而又凝实,却布满裂痕。这种痛苦,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受伤都要强烈千百倍!
但他死死咬着牙,以自身坚韧到不可思议的意志为熔炉,以始祖本源为砧板,强行约束着这两股毁灭性能量在他体内进行着最凶险的碰撞与中和!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的过程,是在走钢丝,是在刀尖上跳舞。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那剧烈的内部冲突,终于逐渐平息。
凌星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着。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气息也微弱了许多,显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体内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规则侵蚀”,消失了!
被那引入的、无序的虚无能量,以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共同湮灭了大半,残余的部分也失去了活性,被他自身的本源力量迅速压制、吞噬、消化!
不仅如此,在经历了这两种极致“虚无”之力在体内的碰撞与湮灭后,他感觉自己对“存在”与“虚无”的规则边界,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理解。他的始祖精神本源虽然受创不轻,却仿佛被淬炼过一般,变得更加凝练,对当前世界规则的“适应性”或者说“抗性”,隐隐提升了一线。
而他窃取权柄、引导能量的行为,似乎也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威慑”。那原本汹涌而来的能量潮汐,在失去了被凌星“窃取”的那一小部分,并且感知到目标区域内出现了难以理解的规则扰动和同源能量对冲后,其整体的冲击势头,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和紊乱!
“家园”星球最外层的防御缓冲带,在这股削弱并略显紊乱的潮汐冲击下,发出了刺目的光芒和剧烈的震荡,多处过载崩溃,但……终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彻底摧毁!它顽强地抵挡住了这第一波、也是最凶猛的一波冲击!
成功了!
他成功窃取了一丝权柄,化解了体内的顽疾,并间接削弱了能量潮汐的首次冲击!
凌星抬起头,擦去嘴角的金色血迹,望着星空中那虽然依旧庞大、但似乎不再那么不可战胜的灰色潮汐,眼中燃烧起一丝劫后余生、以及更加炽烈的战意。
窃取的权柄,虽如燧火,转瞬即逝。
但这足以证明,世界的规则,并非不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