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沉闷的爆鸣在封闭的石室内炸响。
紧接着,那扇厚重的黑石大门缝隙里,争先恐后地挤出一股股浓黑的烟尘,伴随着焦糊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信道。
石室内,周恒灰头土脸地坐在蒲团上,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此刻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被烟熏得卷曲焦黄。
他挥袖散去面前那团久聚不散的黑烟,目光落在面前那块已经四分五裂的黑金阵盘上,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第五套了……”
周恒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心疼。
整整一年。
自打筑基之后,他除了稳固修为,便是一头扎进了二阶阵法的钻研之中。
本以为凭借自己一阶上品阵法师的身份和大衍诀第三层的底子,再加之那部精妙绝伦的《墨玉阵经》,炼制一套二阶下品的聚灵阵应当是手到擒来。
谁曾想,这一脚踏进去,才发现是个深不见底的坑。
一阶阵法与二阶阵法,虽只差了一阶,其中的阵纹繁复程度却是天壤之别。
若说一阶阵法是在纸上作画,那二阶阵法便是在米粒上雕花,对神识的控制力要求苛刻到了变态的地步。
刚才那最后一次尝试,明明已经刻画到了九成九,却在最后勾连灵力回路的一瞬间,黑金阵盘承受不住那狂暴的灵压,直接炸成了废铁。
“一万块灵石,听个响就没了。”
周恒苦笑一声,随手一挥一团火球飞出,将地上的残渣尽皆焚烧殆尽。
虽然阵法一道遭了滑铁卢,但这闭关的一年,倒也并非全无收获。
周恒心念一动,反手取出了那柄赤红色的长剑。
赤玄剑刚一出鞘,室内的温度便凭空上升了几分。
“起。”
周恒低喝一声,并未掐动任何法诀,只是心神沉入丹田。
气海深处,那枚白金色的玄天剑种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轻轻一震。
嗡——!
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锋锐之气骤然爆发。
只见丹田内的液态灵力被剑种鲸吞而入,一番玄妙转化后,化作丝丝缕缕宛如实质的白金匹练,顺着经脉奔涌而出,瞬间缠绕在赤玄剑的剑身之上。
原本赤红色的剑身,此刻竟被染成了一片耀眼的白金之色。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绚烂多彩的光效。
有的,只是一种纯粹到了极致的“锋利”。
嗤。
赤玄剑轻轻划过空气,竟然发出了一种布帛被撕裂的细微声响,仿佛连空间都被这一剑割开了一道口子。
玄天剑芒!
这就是《玄天剑诀》筑基篇中记载的唯一杀伐法术,威力只取决于玄天剑种的凝练程度。
不同于寻常剑修那种依靠灵力堆积出来的剑气,这玄天剑芒乃是经过剑种提纯后的庚金杀伐之力,专破护体灵光,哪怕是同阶修士的防御灵器,在这一剑之下,恐怕也要吃个大亏。
“总算是有了一张真正的底牌。”
周恒看着手中吞吐不定的剑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有了这玄天剑芒,再加之那堪比二阶妖兽的肉身,如今的他,才算是真正有了在筑基期立足的资本。
只是……
周恒收剑入鞘,摸了摸腰间的储物戒,脸上的喜色瞬间垮了下来。
穷。
太穷了。
当初从燕贵山那里发的一笔横财,这一年下来已经被他挥霍得七七八八。
为了维持修炼进度,那二十块从青铜空间中抽取而来的中品灵石被他用来辅助修炼,早已化作齑粉。
再加之购买阵法材料和灵器赤玄剑的巨大开销,如今他储物戒里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两千块下品灵石、一柄极品法器和一艘上品法器飞舟。
两千灵石,对于炼气修士来说或许是一笔巨款,但对于筑基修士而言,也就是买几瓶精进修为的丹药钱。
“距离药王谷的筑基擂台赛,还有七年。”
周恒盘膝坐回蒲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眉头紧锁。
七年时间,对于他这个五灵根修士来说,想要从筑基初期突破到中期,光靠打坐苦修是绝对不够的。
必须要有大量的资源堆砌,丹药、灵矿、甚至更高级的聚灵阵,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若是再不想办法搞钱,别说七年后去争夺那前十的名额,怕是连现在的修为都要停滞不前。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周恒站起身,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枚玉简的内容。
那是当初在燕贵山储物戒角落里发现的——燕家玄武矿脉开采清单。
那清单的末尾,赫然记录着一种稀有的二阶上品灵矿:玄武秘银。
此物乃是土属性灵材中的极品,更是他的本命灵器“灵犀钟”进阶中品的关键之物。
若是能得到玄武秘银,提炼出其中的戌土精气喂养灵犀钟,这口钟的防御力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王天放……”
周恒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
一年前,这位王家族长曾极力邀请自己共谋玄武矿脉,当时自己立足未稳,婉言谢绝。
如今剑芒已成,阵法虽未大成却也有了一战之力……
“富贵险中求。”
周恒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断。
他手腕一翻,一张传讯符出现在指尖。
低声说了几句后,手腕一抖,那符录便化作一道火光穿过石壁,消失不见。
……
紫云坊,百花楼。
作为坊市中最大的销金窟,即便是在白日里,这里依旧是丝竹悦耳,香风阵阵。
周恒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长袍,收敛了浑身气息,迈步走进了这座高达五层的辉煌阁楼。
刚一进门,一股混杂着脂粉与灵酒的甜腻香气便扑面而来。
“哟,这位前辈,面生得很呐!”
一名身着薄纱彩裙,浓妆艳抹的妇人扭着水蛇腰迎了上来。
她虽然只有炼气圆满的修为,但一双媚眼却是毒辣得很。
眼前这青年虽然看着年轻,周身也没有丝毫灵压外泄,但那种如渊似海的深邃感,绝非炼气修士所能拥有。
筑基真修!
察觉到此,妇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璨烂,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她快步走到周恒身侧,那丰腴的身子有意无意地往周恒骼膊上蹭,声音酥软入骨:
“前辈可是第一次来咱们百花楼?奴家这就给您安排最好的包厢。”
说着,她朝身后招了招手。
顿时,一群莺莺燕燕的年轻女修围了上来。
这些女子个个容貌上佳,修为也都在炼气中期左右,此刻一个个眼波流转,象是开屏的孔雀一般,在周恒面前展示着自己的身段。
“前辈,您看是喜欢清冷些的,还是火辣些的?若是都不满意,奴家这里还有刚调教好的一对双胞胎……”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恒的神色。
周恒眉头微皱。
他修炼《血炼法》日久,肉身气血旺盛得吓人,本就比寻常修士更容易受到这种原始欲望的撩拨。
此刻被这一群脂粉包围,体内的气血顿时有些躁动,一股燥热顺着小腹直冲脑门。
就在这时。
识海深处,那口虚幻的神魂小钟轻轻一晃。
当!
一声清越的钟鸣在脑海中炸响。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那股刚刚升起的燥热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与冷静。
周恒眼中的那一丝迷离瞬间消散,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冷漠。
他往旁边侧了一步,避开了妇人凑过来的身子,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必了。”
“找个清净的包厢,上一壶灵茶和灵酒即可。”
妇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显然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筑基前辈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但她毕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很快便掩饰住了尴尬,挥手驱散了周围那些失望的女修。
“是奴家唐突了,前辈这边请。”
妇人躬敬地弯下腰,领着周恒穿过热闹的大堂,来到三楼一间古色古香的雅致包厢。
待到茶水奉上,妇人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周恒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一刻钟。
笃笃笃。
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
门被推开,一脸春风得意的王天放走了进来。
让周恒有些意外的是,王天放并非独自前来,他身后还跟着三名身穿淡粉色长裙的女修。
这三名女修看上去年纪极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虽不及那些风尘女子艳丽,却胜在清秀温婉,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
她们一进门,见到端坐在窗边的周恒,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随后便象是受惊的小鹿般低下头,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哈哈,周道友,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王天放一进门便拱手大笑,态度热络得仿佛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周恒起身回了一礼,目光扫过那三名女修,最后落在王天放脸上,似笑非笑地问道:
“王道友,这是何意?”
王天放嘿嘿一笑,侧身让出身后的三女,压低声音道:
“周道友,这一年来我看你不是闭关就是独来独往,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这三位都是我王家旁系的适龄女子,身家清白,虽说资质一般,但胜在温顺懂事。”
说到这里,他朝周恒挤了挤眼,语气暧昧:
“周道友若是看得上眼,不妨收在身边做个侍妾,平日里端茶倒水,红袖添香,岂不美哉?再者说……”
王天放顿了顿,神色变得稍微郑重了一些:
“若是周道友肯收下,咱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日后在这紫云坊行事,也更方便些不是?”
周恒闻言,心中了然。
这王天放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是想用联姻的方式,把自己这个“闲散”的筑基战力,彻底绑上王家的战车。
若是收了这三个女子,日后王家有难,自己还好意思袖手旁观?
只可惜,他周恒修的是长生道,不是家族道。
这种因果缠身的麻烦事,他是绝对不会沾染的。
周恒淡淡一笑,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尤豫,直接摆了摆手:
“王道友的好意,周某心领了。”
“只是周某一心向道,无心男女之事,更不想眈误了这几位姑娘的道途。此事,休要再提。”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回旋的馀地。
王天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是个聪明人,既然周恒拒绝得如此坚决,若是再纠缠下去,反倒会伤了和气。
“既然周道友无意,那是这几个丫头没福分。”
王天放挥了挥手,示意那三名有些失落的女修退下。
待到房门重新关上,王天放脸上的嬉笑之色瞬间收敛。
他从袖中取出一套阵旗,熟练地布下几道隔音禁制,直到确信无人能窥探之后,这才坐到周恒对面,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
“周道友此番突然传讯于我,可是……改变主意了?”
周恒也不绕弯子,轻轻点了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道友既然对那玄武矿脉念念不忘,想必是做足了功课。不妨说来听听,如今是个什么章程?”
听到这话,王天放眼中骤然爆出一团精光。
那是压抑了许久的仇恨与贪婪交织的光芒。
“周道友,你这出关的时间,简直是天助我也!”
王天放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面色有些狰狞地笑道:
“这一年来,那燕无道老鬼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仅没有趁势报复,反而将墨云山的护山大阵全天候开启,整个人象是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连个鬼影都不见!”
“现在外面都在传,这老鬼怕是寿元将近,正在闭死关续命呢!”
说到这里,王天放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如今燕家群龙无首,正是我们动手的天赐良机!”
周恒手指轻敲桌面,并未被这好消息冲昏头脑,冷静地问道:
“那玄武矿脉距离墨云山有多远?若是我们动手,燕家多久能支持?”
“周道友放心!”
王天放显然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张兽皮地图,摊开在桌上,指着上面一个红圈道:
“玄武矿脉位于紫云坊东北方向,位置极偏。而燕家的墨云山在正东。”
“两地相隔虽说不远,但还是有一定距离,哪怕是燕无道那老鬼全速赶来,至少也需要半天的时间!”
王天放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恒,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时间!足够我们将驻守矿脉的燕家修士屠戮一空,把里面的灵矿搬个底朝天,然后从容离去!”
说到“屠戮一空”四个字时,王天放咬牙切齿,那股刻骨铭心的恨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周恒看着地图上的红圈,目光微闪。
一天时间……
只要动作够快,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既然如此。”
周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掩去眼底那一抹对玄武秘银的渴望,淡淡道:
“那就劳烦王道友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