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不就必须及早处理。
这是开战之初,鹿沉就有的想法,暗器实在太具威胁。
为杀余不就,一早接住金钱鏢时,他就暗运一股黏著的力量,金钱鏢被打得没力,却没有落下,反被刀身兜住。
接下来每一次和来者交锋,鹿沉的刀上都承载著一排金钱鏢。刀锋在高速起落旋舞时,刀身上的金钱鏢安之若素。
同时,他小心地安排角度,儘量与眼前敌人、余不就站在同一直线,令余不就难觅偷袭的机会。
在这个过程中,没人听到金钱鏢落地的声音,不是没有人疑惑,只是压力太大,有疑惑也是稍纵即逝。
他们难以想像,鹿沉在这样的大战之中,还有如此余力。
鹿沉心知肚明,余不就一定死死盯著自己,寻觅最好出手时机。
巧的是,他也在寻找那个时机。
甚至,就是他创造了、给出了那个时机,余不就一把抓住时,才发现那是毒药。
此际是天光大放,赤日金光,鹿沉小心计算日光角度,控制步伐。
直到某处云破日开时,便一刀震退了七爷、俏玉,自己亦刚好移动到背后是太阳,面前是余不就的位置。
刀身一错,金钱鏢闪闪发光,借阳光晃了余不就的眼睛,接著甩出金钱鏢杀人。
余不就应声而倒。
杀人也带来苦果,秦子尘不知来龙去脉,只觉得鹿沉的防守倏然露出破绽,趁间隙刺出一剑。
鹿沉没有余暇回刀格挡,只是避让开了要害,肋骨下划拉了一道血痕。
这显然值得,不过是不轻不重的伤势,却令敌方减少一员大將。
对秦子尘而言,他得这一剑便宜,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回头却见著余不就尸体,情绪先起后落,登时心头剧震,如遭雷击。
他和余不就本是臭味相投,如今说不是兔死狐悲是假。更多者,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狼狈感,令他想要捶胸顿足,大喊大叫,发泄一番。
先是雷武,后是余不就,鹿沉杀他的人,就好像是杀鸡宰猪,全不用过问他。可在十日之前,鹿沉还只不过是他的家奴。
他有恐惧,也有后悔,但恐惧后悔加起来也不占三成,余者全是愤怒。怒的是老天不公,凭什么给这么个贱骨头这般能耐!?
总之,他如今脑子里情绪上涌,纷乱如麻,唯独不想再战。
七爷、俏玉、赵启都没发现余不就的死,只听到了鹿沉受伤消息,立即精神振作,抓住间隙齐力攻去。
七爷的烟杆、赵启的单刀,一併过来。
鹿沉左手刀变幻刀光,缠头裹脑,叮噹作响。
俏玉没了长鞭,欺压身前。鹿沉右手刀戳去,她竟是左手如电射,埋身转步,不知怎么地,一把扣住鹿沉的脉门。
鹿沉微微一惊,不敢等她用力,反手进肘,砸她面门,啪一声,被右手拦住。
攻势不停,一脚截击,踢进她裙子里。练过飞沉录的人才能看出,这是鸡弹腿,说是腿法,其实模仿的鸡啄。
一脚踢空,俏玉膝盖一扩,身子下沉,嚇得一声冷汗,没想到鹿沉刀法好,腿法也这么好,手段层出不穷。
她能感觉到那一脚的阴险毒辣,若是踢中膝盖,一条腿就废了。
不过这一脚虽然踢空,却也逼得俏玉让了劲,卸了势,下面分心,上面便没力。鹿沉立即鬆手弃刀,屈掌內扣,拇指一按她虎口,挣脱了去。
另一手一刀横出,刀光凶烈,迫开七爷、赵启。
之后一连后退七八步,拉开距离,剩下三人见到不好追击,也就不甘停止。 鹿沉低头再看,手中一把刀全是豁口,便都丟下去了。肋骨处鲜血滴答,被他撕了一截破布,紧紧裹住。
他全身上下,只剩下腰间的一把。
一把就够。
三人这时才发现少了个秦子尘,回头一看,进而发现余不就的尸体,纷纷瞠目结舌。
雷武死时,鹿沉回首一个眼神,嚇住了他们。现在想想,鹿沉那一番杀人,虽在弹指之间,但也用尽手段,只怕自己也不好受。
如果当时毫不犹豫,跟了上去,也许是最接近杀死鹿沉的时候。
当时有多么可惜,刚才同样可惜。秦子尘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知道刚才少了自己,只是没人敢说。
接连死了两人,他们也接连失误两次,给了鹿沉大把机会喘息。
霎时间,许多想法在他们脑子里汹涌。
有的想,鹿沉杀一人,就得面临一次生死,只是自己没把握住,事不可三,下一次一定能做到。
有的想,鹿沉下一次恐怕还会露出破绽,但是他会杀谁?千万別是我。最怕是周围几个傢伙,他们会不会也这般想,不如退去。
有的则是两种想法都有,一会儿想要进,一会儿想要退,天人交战,极为激烈。
他们在想,鹿沉却没给他们想的时间。
穿吸一口,吐气开声,鹿沉足一动,七八步的距离,一晃就到眼前。他这次寻找的目標,是赵启。
此时此刻,他已经是战场的核心,他一动,所有人想打的不想打的敢打的不敢打的,都得跟著动。
赵启下意识挥刀,鹿沉却比任何人反应都快,拔刀一闪。
鲜血淋漓,一截断掌飞上半空,赵启惨叫中鹿沉反手,刀锋撞上烟杆子,一脚侧踢,足尖戳中秦子尘持剑的手。
將其震退同时,自己也借力而动。
俏玉反应其实及时,甚至比秦子尘还快一步,但是失去兵器,攻击距离最是有限,因此最晚到来。
待她一把想要抓住鹿沉,施展出自己的擒拿手时,鹿沉已离她而去,身子一埋,肩膀抵住赵启胸膛,像头蛮牛似衝锋。
赵启那断掌的惨叫未绝,已经被撞飞带动。百十斤身躯於鹿沉而言,如抡草袋,半途中凌空提起,狠狠摜向其后的一株合抱古松!
“嘭——!”
沉闷巨响,树身颤抖,枝叶簌落如雨。赵启脊背狠撞树干,五臟六腑出血,喉头腥甜狂涌,眼前金星乱迸。
未及喘息之机,鹿沉提肩进跨,一记毫无哨、蛮横无儔的撞击。
前世所谓“贴山靠”,他自是不懂精要,不明就理,只知用肩若槌,攻城拔寨,轰然撞入其胸腹之间。
这下子,树身不只是颤抖了,还断了,倾倒下去。
“噗!”
赵启身躯坠地,口鼻溢血,胸腔塌陷,肋骨不知断折几许。在他生命垂危,涣散瞳孔之中,只映鹿沉那魁伟身躯,起身回首。
远处三人,被他目光锁定,身如冻僵,不敢动作。
“秦子尘,你死了,但不会立即死。”
鹿沉很平静地说,就好像是预言:
“片刻之后,我会切掉你的四肢,把你悬掛在县衙的大门上,全县邑都会看著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