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摆了摆手。
“孤既为储君,岂能因小恙长久荒废政务?边境战事未平,朝政堆积,孤心难安,扶孤去书房。”
这番对话,自然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负责在外间伺候的云舒耳中。
她低垂着眼睑,默默收拾着茶具,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太子书房内,萧景玄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着小山般的奏章。
他时而提笔批阅,时而掩唇低咳几声。
林清芃则安静地在一旁研磨、整理文书,偶尔递上一杯温水。
一切看似恢复了正轨。
只有萧景玄和林清芃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萧景玄的身体远未康复,强行处理政务更是耗神费力,但他必须做出好转的姿态,才能引蛇出洞。
他们料定,幕后之人绝不会坐视太子康复,重新执掌大权。
接连两日,萧景玄都坚持在书房处理政务到深夜。
他的气色在烛光映照下似乎也红润了些许,东宫内弥漫着一种太子即将康复的乐观气氛。
到了第三日深夜,书房内的烛火依旧亮着。
萧景玄伏在案上,似是因疲惫而小憩,呼吸均匀绵长。
林清芃则恰好因为去小厨房查看汤药而暂时离开。
凌魏及其带领的侍卫,也被刻意安排在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巡逻,营造出一种难得的守卫松懈的假象。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
利用巡逻交接的短暂空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书房。
她比前几次更加谨慎,贴在墙边的阴影里凝神听了半晌,确认书房内只有太子一人平稳的呼吸声,这才闪身而入。
站在那盆被精心养护的墨兰前,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玉盒。
打开后,里面是些许晶莹剔透、近乎无色的膏体。
她用手指蘸取一点,正准备将其涂抹在墨兰的根部土壤中。
‘噗嗤’一声轻响,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袭来!
一枚小石子精准地打在她手腕的穴道上!
云舒只觉得整条手臂一麻,玉盒脱手飞出!
与此同时,书房内外瞬间灯火通明!
原本伏案沉睡的萧景玄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哪有半分睡意?
书架后、帷幕阴影里,瞬间涌出数名手持兵刃的侍卫,为首的正是凌魏!
而林清芃也手持一盏明亮的宫灯从门外缓步走入,清冷的目光落在云舒惨白的脸上。
“人赃并获。”
萧景玄缓缓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属于储君的威压却弥漫开来。
他冷冷地注视着僵在原地的云舒。
“这次,你还有何话说?”
云舒看着地上那盒被打翻的毒膏,又看了看被侍卫牢牢控制住的双手,面如死灰。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片刻后,她挣扎着想将另一只手放入口中,显然藏有自尽的毒药。
好在凌魏另一只手更快地制住她,强行卸掉了下巴。
林清芃举着灯,缓缓走近,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云舒因惊恐和疼痛而扭曲的脸。
“云舒,皇后娘娘待你不薄,自你入长春宫起便悉心栽培,后将你赐予东宫,亦是信任有加。”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为何要行此背主忘恩,谋害储君之事?”
云舒被卸了下巴,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顽固。
这时,萧景玄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披着外衣走了出来。
他面色似乎比前两天加苍白了,病恹恹的样子半点都不像病情快要恢复的人。
只是看着云舒的眼神,比之前更冷,如同看一个死人。
“让孤来猜猜你真正的生母,可是五年前因冲撞了母后,而被父皇杖毙的宫女,名唤芸娘?”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云舒耳边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萧景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她的身世秘密连皇后都未曾察觉,太子是如何得知的?!
萧景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林贵妃就是利用你对母后的仇恨,让你潜伏在皇后身边,为她传递消息,真是好深远的算计!”
“可惜啊,你大概不知道,你那可怜的娘亲冲撞母后也是林贵妃争宠计划中的一环”
“不可能!”
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让云舒竟暂时冲破了被卸下巴的阻碍,发出一声模糊却尖利的嘶吼。
“贵妃娘娘亲口说过我母亲就是因为皇后才”
话音未落,云舒自己僵住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颓然地瘫软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完了,不仅任务失败,还亲口承认了自己与林贵妃的关联。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然而,当凌魏搜查云舒全身及其住处后,却并未找到寒香散的解药。
面对审问,云舒惨然一笑。
“寒香散本就无药可解,贵妃娘娘给的只有毒药,她说这样才万无一失。”
萧景玄闻言,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猛地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渗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林清芃急忙上前扶住他。
“殿下!”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好不容易抓住幕后真凶,还拿到了云舒跟林贵妃有关的口供,却依然找不到解药。
林清芃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
萧景玄握住她冰凉的手,强压下喉间的腥甜。
“不必担心,既然知道是寒香散,总能找到克制化解之法,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孤不信没有一线生机。”
顿了顿,他目光转向长春宫的方向,语气变得森寒无比。
“当务之急,是该让咱们这位费尽心机的贵妃娘娘好好尝尝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
夜色深沉,晋王府的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萧景宇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间,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掌控权力的兴奋。
“殿下,东宫那边出事了!”
杜霖一脸凝重地快步走入,急得甚至忘了行礼。
萧景宇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头也不抬,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
“哦?是咱们的太子兄长病情又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