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水底，最后一点阴影艰难地支撑着，尚未被完全吞噬。
顾晟稳住身形，脚下是彻底碎裂的湖底岩石。
他抬起头，上方那点微光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
这坑洞，到底塌了多深？
他没时间细想。
真正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刚才肩胛骨上传来的刺痛。
那绝不是错觉。
“咚！”
左侧一块巨石轰然沉落，裹着暗流砸向更深处的黑暗。
不能再待下去了。
顾晟眼神一厉，周身逸散的能量瞬间收束，背后阴影急速凝聚，化作一对漆黑的羽翼。
他身形微沉，继而猛地昂首。
“轰——！”
一道黑影逆冲而上，悍然撕开厚重的湖水。
阴影紧裹周身，外层的湮灭之焰与湖水激烈对耗，蒸腾起大片白雾。
所有袭来的水刺与暗流，都被白樱一一斩开。
到了这一步，无需保留任何能量。
“嘭！”
上方又是一声闷响，震得他胸口隐隐发痛。
顾晟瞳孔一缩。
他目光锁定头顶那枚幽光流转的结晶，摒除杂念，身形再次暴射而出。
周围的水流彻底狂暴，不再只是混乱的暗涌。
浑浊的水流触手与水刃从四面八方绞杀过来，封锁了他所有去路。
顾晟手腕一翻，白樱在身前划出冷冽弧光，斩断近身的攻击。
另一只手同时探出！
这一次，没有受到任何阻滞。
他一把抓住了那枚发光的结晶。
入手是刺骨的冰凉与晶体质感。
但不对劲。
没有感知到熟悉的原力，更没有一捏就碎的手感。
这结晶，分明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枚都要大，可它根本无法被吸收。
这不是核心！
“轰隆！！！”
更多浑浊的触手疯狂涌来，沉重的暗流自四面八方挤压而至。
他判断错了。
这发光的结晶，根本就不是维系这诡异水体的能量源头。
来不及细想。
顾晟毫不犹豫，猛然抬头。
手中结晶的光芒照亮前路，全身力量轰然爆发。
阴影与湮灭之焰交织，在他周身形成一道狂暴的屏障。
他不再格挡，不再回避。
“轰——”
黑影悍然撞开层层水幕，以最蛮横的姿态，笔直向上冲去！
“嘭！”
湖面上方，空间剧烈摇晃。
巨量的水已淹没整片区域，仍不断从岩缝与壁面疯狂涌入。
瑞娜在齐腰深的水中艰难移动，脚步越来越沉。
“嘭！”
一记重击狠狠抽在她后肩上。
若不是这具身体属于顾晟，光是这一下带来的剧痛，就足以让她失去意识。
但痛感是实打实的。
她咬紧牙关，强撑住前倾的身体，急忙向侧方闪避，险险躲开一道迎面袭来的水刺。
肩胛处火辣辣地疼——那是刚才被水刃边缘擦过的伤口。
快撑不住了。
这念头清晰浮现在她脑中。
那由水体组成的巨大人形，正注视着她徒劳的躲闪——如果它有眼睛的话。
但很快，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躯猛地膨胀一圈，几乎抵住上方岩壁。
下一刻，巨臂横扫而出，几乎覆盖了整个空间。
无处可躲。
瑞娜瞳孔骤缩，最后一刻只能将黑剑死死挡在身前——
“嘭！”
巨力袭来，天旋地转。
她整个人被重重砸向身后岩壁，随即又被汹涌水流冲倒在地面积水中。
“咳！”
她呛进一大口水，强撑着站起，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他怕是要怪我”
把这身体搞成这副模样。
意识模糊前，她最后想到的竟是这个。
水底那点光芒，已炽亮无比。
瑞娜捕捉到这一变化，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下一瞬，黑暗沉降。
再睁开眼时，顾晟还维持着刚才僵硬的姿势。
但视野清晰，身体的掌控感已然回归。
“操！”
他猛地爆出一声怒喝。
此时此刻，他哪还不明白。
瑞娜骗了他。
她，分明也能主动把身体换回来！
“嗤——！”
几乎是本能反应，黑剑脱手而出，卷动三色流光，带着凛冽锋芒直贯水巨人面门。
那水体凝聚的双臂仓促格挡，却在接触的瞬间被直接洞穿。
黑剑去势不减，狠狠钉入巨人眉心。
“哗——轰隆！！”
巨人动作一僵，随即整个爆散开来，化作漫天浑浊水块，轰然砸落。
顾晟一把扯下浸透的风衣，纵身扎进翻腾的湖水。
那光点还在，却正不断下沉。
他全力下潜，不顾一切地加速。
快！再快！
“咚！”
侧方倾倒的岩壁擦着后背砸下，他却毫不停滞。
眼中只有那点不断下沉的光芒。
近了，更近了。
“嗤——”
肩背的伤口在高速移动中被撕裂，血丝混入水流，他的速度却丝毫不减。
“轰——！”
头顶上方，更多的水倾泻而下，水压骤然收紧。
在混乱的阴影与坠物之间，他终于看见了。
那个纤弱的身影随波沉浮，双手紧握的光点在她胸前闪烁。
顾晟瞳孔猛缩，右手疾探而出。
一道凝实的黑影破开水流，瞬间缠住那具身体。
指尖触及的冰凉皮肤下，却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
“父亲，为什么我们不接受公司的注资？”
年幼的她仰头问着。
鬓角已见斑白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海平面。
“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去海那边的联盟看看，或许就会懂了。”
“嗯。”
她认真点头。
“我会去的。”
“公司不需要具备过多情感的人，明白吗，瑞娜。”
“我不明白，导师，为什么？”
“情感，容易让人生锈。”
“只有零件才会生锈。”
“你会明白的。”
“瑞娜女士，这批文件需要您签批。”
“放在这里。”
她拿起文件快速审阅，机械地在相应栏目打勾。
这些大多是公司内部流程的执行核验。
直到她的笔尖在一行条目上停顿。
【记忆回溯程序 - 执行申请：否决】
为什么？
公司决定推进的项目，极少会在内部流程层面被阻拦。
她的视线向下移动，落在被执行人一栏。
顾晟？
这是谁？
“谕师，您找我？”
“凛疆那边缺人，你去一趟。”
“我认为自己并不适合外勤任务。”
“不，你有更特殊的任务。”
谕师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文件。
瑞娜接过，快速翻阅。
“深渊？”
“仔细看完，你会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