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
故里咖啡厅里只有几位看报的客人。
茜拉站在监控显示屏前，不自觉地皱起眉。
画面里，那个男人明明早上来过，也确认离开了。
可就在中午十二点多，后巷的摄像头又一次捕捉到他的背影。
这怎么回事？
她放下水杯，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走向三楼。
米莉儿的房门紧闭。
这一次，茜拉没有敲门，只是悄悄把耳朵贴上门板听了听。
里面一片安静。
犹豫片刻，她轻轻转动了门把。
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房间光线昏暗，窗帘拉了大半。
米莉儿侧卧在床中央，被子滑到腰间，裸露的肩背在黯淡光线下泛出细腻的光泽。
她睡得很沉，胸口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还在睡吗？”
茜拉正想退出去，却忽然闻到空气里飘着一股特别的气味。
不浓，但很清晰。
像是汗水的咸涩，混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带着暖意的腥甜。
这让她想起灰烬城那些廉价旅馆里常有的气息，只是这里的更浓、也更鲜活。
她走近床边，想替大姐拉好被子。
目光扫过米莉儿光滑的背脊，不由得微微一顿。
从肩胛到腰线之间，散布着几处浅红色的印记。
像是被人用力揉捏、吮吸过，有些还隐没在被褥下方。
在这些痕迹之间，脖颈处的那暗色荆棘纹身显得格外清晰。
茜拉的动作停在半空。
她注视着大姐沉睡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锐利或忧虑的眼睛安然闭着。
嘴角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
这是近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在米莉儿脸上看到这样的平静。
她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拉上来。
盖住了那些痕迹，也掩去了空气中那令人脸颊发热的余韵。
带上门之前，茜拉最后看了眼昏暗房间里大姐安睡的轮廓，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这什么人啊”
她轻声嘀咕：“睡了就走。”
“嘭——”
灰沙袋沉沉砸落。
方添喘着气抹了把汗，扭头看向门边。
“不是，你就看着？”
徐言抱着那柄直刃，静静倚在仓库门框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你自己要的。”
这些灰沙袋里装的，是狩夜部队从全城各处搜缴回来的骨晶，都是当初萧承南默许流散出去的东西。
“不把这些玩意儿清理干净，深渊能放过我们啊？”
方添扯了扯嘴角：“你不会真以为他留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吧？”
徐言没应声，只轻轻吸了口气。
“快点。”
方添咂了咂嘴，一边利落地把骨晶堆到仓库中央，用沙袋层层压稳。
“当你哥真是操不完的心。”
他退出门外，朝徐言扬了扬下巴。
“搞定，交给你了。”
徐言默默拔出黑色直刃。
“锃！”
一道黑弧无声掠过仓库中央，精准斩过每一袋骨晶。
他收剑，仓库里已恢复寂静。
“行了，搞定了。”
方添舒了口气。
“你就这么信他真会放过我们？”
徐言却忽然开口。
方添没急着回答。
他走进仓库，仔细查看着每一袋被斩开的骨晶，俯身确认能量反应彻底消散。
随后抬手，一簇火焰精准落下，将残余彻底点燃。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步走回门边，拍了拍手上的灰，望向徐言。
“我们站错大半辈子队了。”
他扯了扯嘴角：“这次，总不能再选错吧。”
矿洞深处，浓重的黑暗包裹着四周。
顾晟抬头看去，来路早已隐没在头顶深不见底的幽暗之中。
“这也太深了点。”
空气中弥漫着粉尘与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呼吸间都带着沉甸的压抑。
瑞娜利落地从他背上滑下，双脚稳稳落地。
“垂直深度，八百二十三米。”
她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公司档案记载，这里是最后的挖掘深度。”
确实够深的。
顾晟环顾四周，这纯粹的黑暗足以让普通人寸步难行。
好在他们俩都不依赖视觉。
他自己自然不用说。
而瑞娜眼底隐约流转的微光也表明，她脑中的植入物正清晰地感知着周围环境。
是真方便。
岩壁上零星镶嵌着散发微光的矿物，投下斑驳的光影。
但这里看起来，不就是个普通的矿坑底部？
“我们没找错地方吧？”
“看脚下。”
瑞娜的回答简洁依旧。
顾晟低头看去。
他的目光骤然定住，瞳孔微微收缩。
这哪里是矿坑的地面？
脚下这坚实平整的触感，他原本以为是岩石。
这分明是由无数怪物尸体堆积、压实形成的落脚处。
“这得死了多少”
“挖开。”
瑞娜的声音平稳地传来：“下面有路。”
顾晟看着她毫无波动的侧脸，嘴角无声地抽动了一下。
“得，我当矿工来了。”
好的，没抽出。
粗活还是舍不得用白樱。
他转而抬起右手，黑剑落入手中。
“退后点。”
瑞娜顺从地向后挪了几步。
顾晟手腕翻转，黑剑反握。
“嗤——”
剑锋轻易划开脚下的堆积物。
幸好这些怪物的能量早已消散，尸体干枯，没有溅出任何液体。
就是这手感实在难以形容。
隔着剑柄都能感觉到令人不适的粘稠。
看着他埋头苦干的样子，瑞娜的唇角在黑暗中动了一下。
她静静看着，等待着。
随着顾晟的动作，脚下肉堆被层层割开。
每割出一片空间，阴影便迅速消融着肉块，很快清理出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
“方向好像不对。”
瑞娜忽然出声，指了指左下方：“应该是这边。”
顾晟顿时瞪大了眼睛。
靠。
赤裸裸的报复。
联盟中枢。
“谕师？”
身着制服的年轻人在通道尽头的金属门前停下脚步。
墙壁两侧的蓝色光线有规律地扫过，在昏暗的走廊里投下流动的光影。
金属门无声滑开。
年轻人迈步入内，第一眼便望见那道坐在控制台前的背影。
宽大的黑色制服外套随意披在肩上，深色帽檐压得很低，将面容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
“有事？”
控制台正前方是一面特制玻璃墙，隔出一间观察室。
室内排列着数个平台，每个上方都悬浮着一枚流转光芒的结晶。
一共四枚。
全都是灾难个体结晶。
年轻人在谕师身后站定。
视线所及，只能看到对方一手肘支着控制台，另一只手正百无聊赖地敲击着台面。
敲击的节奏稳定得近乎机械。
“凛疆，真要交给外人？”
年轻人终于开口。
许久，没有回应。
空气渐渐沉凝。
就在他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敲击声戛然而止。
“审判长。”
谕师的声音平静无波：“管得有些宽了。”
他微微侧首，阴影中只露出半张脸，帽檐下赤色的瞳孔一闪而逝。
“我的决定，还不需要你来过问。”
年轻人一怔，随即低头行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