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脸上戴着半边狰狞铁面具的男人,第一次把他从繁华的临城带走,就是坐着这样的大巴,来到了这个最终的目的地。
他还记得,当时的他坐在师父身边,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师父身上那股如山岳般沉凝、如刀锋般锐利的气息,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不知道师父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九年,弹指一挥间。
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如今已经背负着整个家的希望,重走当年的路。
只是这一次,师父不在了。
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背上的妹妹身上,眼神中的决绝,化作了磐石般的坚定。
红岛。
世界第七禁区。
龙朝最神秘,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那是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终年被诡异的浓雾笼罩,任何现代化的探测设备都无法穿透那层迷雾,窥探岛上的分毫。
但陈飞知道,那里,有他最后的希望。
他的二师父,白雪。
一个名字温柔如雪,手段却狠辣如魔的女人。
她是世界最强的神医,亦是世界最强的毒师。
一手能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另一手,却能于无色无味中,毒杀百里,寸草不生。
在红岛的九年里,大师父教他杀人技,教他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而二师父白雪,则教他如何从阎王手里抢人,也教他如何将人无声无息地送进地狱。
妹妹的病,不是病,是丢了魂。
这种超出医学范畴的诡异情况,或许只有同样亦正亦邪,手段通天的二师父,才有一线可能。
哪怕,只是一线可能。
陈飞收回思绪,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仿佛在安抚她,也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二师父,等我。
烟雨,再坚持一下,哥一定救你。
经过一夜的颠簸,大巴车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抵达了南滨市下属的一个沿海小镇——石鱼镇。
这里是附近最大的海产集散地,一个充满了咸腥味和生活气息的小渔村。
陈飞背着妹妹,领着小蝶下了车。
清晨的凉风带着浓重的海腥味扑面而来,让一夜未眠的他精神为之一振。
码头上已经热闹非凡。
一艘艘渔船靠岸,渔民们吆喝着,将一筐筐活蹦乱跳的海鱼、螃蟹、大虾搬运到岸上。
来自临近城市的鱼贩们则围在旁边,大声地讨价还价,场面喧嚣而充满活力。
不少人的目光,都被陈飞这奇怪的组合吸引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背后用布带绑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漂亮女孩,身边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却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这画面,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靓仔,刚下车啊?要不要看看刚上岸的活鱼?绝对新鲜!”一个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鱼贩热情地冲陈飞喊道。
“是啊小兄弟,这石斑鱼刚捞上来的,给你便宜点!”
“小伙子,你女朋友生病了吗?背着多累啊。”
好奇的目光,夹杂着善意的询问,不断投射过来。
陈飞对这些目光和询问置若罔闻,他只是微微摇头,拒绝了那些鱼贩的热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穿过喧闹的鱼市。
他的目标很明确。
九年前的记忆,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清晰。
他穿过两条满是积水和鱼鳞的小巷,来到了一处稍显偏僻的街角。
一个破旧的招牌映入眼帘——“海员之家宾馆”。
宾馆的门口,支着一个更显破旧的小摊子,一口大锅正冒着腾腾的热气,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正在下面条。
就是这里。
九年前,师父带他来的第一个地方。
陈飞走到面摊前,将背上的妹妹非常小心地靠着墙放下,让她能坐得舒服一些,然后才在小小的方桌旁坐下。
小蝶也乖巧地在他身边坐好。
“老伯,两碗素面。”陈飞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嘞!”老伯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熟练地抓起两把面条下进了滚烫的锅里。
陈飞看着那口熟悉的锅,那张熟悉的桌子,甚至连坐着的这张缺了一个角的塑料凳,都和九年前一模一样。
他又回想起了那个下午。
十六岁的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戴铁面具的师父,坐在这张桌子前。
那时的他,又饿又怕,连头都不敢抬。
师父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点了一碗面。
他还记得,师父当时就坐在他对面,半边铁面具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
师父没有吃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得像一片海,让他完全看不透。
直到他吃完面,师父才用那低沉得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说了第一句话。
“从今天起,忘了你是谁。”
“忘了你叫陈飞,忘了临城,忘了你所有的一切。”
“在岛上,活下去,是你唯一要做的事。”
“活不下去,就死。”
那冰冷的话语,像是魔咒,开启了他长达九年的地狱生涯。
“小伙子,面来了!”
老伯的吆喝声将陈飞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放在了桌上,清澈的汤底,几根青菜,撒上一撮葱花,简单却香气扑鼻。
“谢谢。”陈飞点了点头。
他将其中一碗推到小蝶面前:“吃吧。”
小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靠在墙边的陈烟雨,小声说:“哥哥,姐姐不吃吗?”
陈飞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姐姐睡着了,我们吃,吃完了我们就去救姐姐。”
“嗯!”小蝶重重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陈飞也拿起筷子,挑起一缕面条。
同样的味道,同样的感觉。
物是人非。
他刚准备将面条送进嘴里,三道人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带着一股子痞气,直接堵在了面摊前。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不高,但横向发展得十分可观的胖子,穿着一件紧绷在身上的花衬衫,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真假不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瘦子,和一个高出他一头的壮汉,标准的地痞流氓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