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停歇后的长桥镇,弥漫着一股湿冷的土腥味。两道浑浊的水流沿着国道两侧的排水沟缓缓流淌,水面上还漂浮着未完全融化的冰碴。
两支车队的人员在国道中央清理出一片泥泞的空地,嘈杂的人声暂时驱散了小镇的死寂。
萧禹站在北侧车队前方,目光平静地扫视著对面。
赵岩如同一座铁塔般立在他左后方,呼吸沉稳,唯有左手偶尔无意识地轻按肋部,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温岚站在右后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分析著每一个走动的身影,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著冰凉的卡牌。
就在这时,萧禹的意念微微一动。
视角转换到潜伏在一堵断墙后的大黑身上,他看到一个穿着臃肿、用脏污头巾紧紧包裹住头脸的身影,正趁著双方人员往来走动、场面略显混乱之际,鬼鬼祟祟地从南侧车队后方绕出,步履匆匆地钻进了那栋二层旅馆一扇不起眼的、半塌的后门。
虽然那人遮蔽严实,但那略显熟悉、带着某种刻意缩肩弓背的走路姿态,让萧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几乎在大黑发现异常的同时,一直隐匿在阴影中、处于隐身状态的小青,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悄无声息地滑过潮湿的地面,尾随着那道身影潜入旅馆。
它灵巧地攀上腐朽的房梁,将自己完美融入横梁的阴影里。下方袁天风、柳眉、周儒和李野赫然在列。那个包裹严实的人猛地扯下头巾,露出了下半张布满扭曲狰狞疤痕的脸,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熟悉怨毒,让萧禹通过小青的视线,瞬间确认了她的身份——陈蓉蓉。
那个他以为早已死在怪物袭击中的女人。
“他必须死!萧禹!都是他害我变成这副鬼样子!”
陈蓉蓉的声音嘶哑刺耳,如同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现在是整个车队最虚弱的时候,那个赵岩,之前和诡异战斗受了重伤,一直都没好,温岚就是个摆着看的花瓶,除了装神弄鬼没什么用,萧禹觉醒的是御兽序列,他身边跟的那只猫,还有他牛车的牛,还有那条大黑狗,全都是他的御兽,他就是个运气好,瞎了眼的王八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蹲在萧禹肩头,看似慵懒假寐的辟邪,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只有萧禹能察觉的呼噜声,琥珀色的竖瞳微微收缩,锁定了旅馆的方向。那房间里弥漫出的浓烈恶意,如同实质的寒气,被它精准捕捉。
萧禹缓缓闭上眼睛,将大黑的监视、小青的窥听、辟邪的警示在脑海中飞速集成、分析。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与了然。
诡异没有替他解决的祸害,终究还是得他自己来解决。
普通的幸存者连活下去都费劲,其实也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交易,真正有资格交易的,只有他们这些掌握了力量的序列者。
“萧队长,久等了!”袁天风拱手笑道,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萧禹身后的阵容,在温岚和赵岩身上略微停顿,“这鬼世道,能像我们这样和平交易的,可不多见了,为了对之前一些不愉快表示歉意,我们可是准备了不少的好东西,只要萧队长看上了,价格都好商量。”
他一摆手,身后一个精壮的幸存者赶忙捧著一个垫著绒布的托盘上前。袁天风亲自揭开盘上的遮盖,露出里面的三样物品。
第一件是一块诡晶,看起来倒是比萧禹手中的那个大上一圈。
在觉醒了商人序列之后,萧禹就用鉴定的能力看过,除了他之前了解过的作用,还隐藏的隐患就是诡晶用的多了,会增加变成诡异的风险,让他想到了那些以诡晶为主材的序列觉醒药剂,所以就一直在他手中没用,没想到现在又见到一颗。
“水晶应该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这是一头一级诡异之中的诡晶,当初为了解决他,甚至还死了一个序列者,当真是来的不易啊!”
袁天风的脸上恰巧露出一丝悲伤,让一旁的李野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就是因为这个老狐狸在关键时刻慢了一拍儿,才把他给害死的了吗,现在这这装兄弟情深?
第二件,是一个小巧的水晶瓶,里面盛放著小半瓶如同活物般的黑色液体。
“这是诡物黑岩晶水,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只要服用就能够强化身体,萧队长身边有如此的如花美眷,想必是能用得上的。”
袁天风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在他身后精心打扮,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锦缎旗袍勾勒出她丰腴曼妙的曲线的柳眉,眼波流转,目光在萧禹身上停留,让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无数旖旎画面,看向柳眉的目光多了一丝侵略性。
让袁天风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第三件,则是几块锈迹斑斑、边缘锐利,却刻满了复杂诡异符文的青铜镜碎片。“这几块古镜碎片,来历神秘,似乎是一件强大诡异留下的,”袁天风拿起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表面映照出众人扭曲的影子,“我们研究许久,发现它似乎能…映照人心深处的某些念头,甚至…窥见一丝模糊的未来轨迹。当然,代价是使用时会消耗大量精神力,甚至可能看到一些…不愉快的景象。”
柳眉适时地走上前,纤纤玉指看似无意地拂过那几块青铜镜碎片的边缘,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她拿起最初递给萧禹的那块碎片,笑靥如花,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萧队长,您摸摸看,这质感,这上面古老的符文…我总觉得,它与您格外有缘呢。”
她将碎片递向萧禹,身体微微前倾,旗袍勾勒出的饱满曲线几乎要触碰到萧禹的手臂,一股甜腻的异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试图钻入萧禹的鼻腔,眼中粉色的光芒微微闪烁,那是她悄然催动的、能影响心智的媚术。
萧禹双眼紧盯柳眉的身体,似乎心神已经全部被他所吸引。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镜片的瞬间,他突然侧身后退。
“动手!”
萧禹的指令如同寒冬里最冰冷的钢针,骤然刺破了所有虚伪的平静!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站在萧禹侧后方的“谢文峰”,那宽大的黑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他干枯如鸡爪的右手猛地从袖中探出,指尖不知何时已沾满了某种暗红色、散发著刺鼻腥气的诡异粉末,对着近在咫尺、还在因媚术失效而微微愣神的柳眉,猛地屈指一弹!
“咻——!”
一道凄厉至极、仿佛凝聚了无数怨魂哀嚎的血色弧光,凭空闪现!那弧薄如蝉翼,却快逾闪电,带着一股侵蚀一切生机的污秽与死寂,直劈柳眉雪白的脖颈!
柳眉脸上的妩媚瞬间被极致的惊恐所取代
“噗嗤!”
利刃切割肉体的闷响,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柳眉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瞬间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茫然。她美丽的头颅高高飞起,颈腔中温热的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喷泉,猛地向上喷射出足有半米多高,将附近湿泞的地面染得一片刺目的猩红。
那具失去了头颅的丰腴身躯,还保持着前倾的姿态,僵直了一瞬,才软软地瘫倒在地,暗红色的旗袍迅速被自身的血液浸透。
“一个不留!”萧禹的声音冰冷无情,为这场突袭定下了基调。
几乎在柳眉头颅飞起的同一瞬间!
“喵呜——!”
一直乖巧蹲在萧禹脚边的辟邪,发出一声与其可爱外表截然不符的、充满野性与杀意的低吼,它的身体在刹那间如同吹气般膨胀,从一只人畜无害的狸花猫,瞬间化为堪比猛虎的庞大身躯。
柔顺的毛发下,是泛著金属冷光的钢筋铁骨,四只利爪弹出,寒光闪烁!它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黄色闪电,带着一股对诡异之物特异的净化气息,直扑向脸上笑容尚未完全僵住、瞳孔骤缩的袁天风!
袁天风到底是经验老道的序列者,虽惊不乱!在辟邪扑来的瞬间,他手中一直摩挲的黄铜罗盘骤然爆发出清蒙蒙的光辉,指针疯狂转动,定格在某个方位!
“巽位,风缚!”
他疾声喝道!罗盘清光闪耀,萧禹和辟邪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无比,无数无形的气流如同坚韧的绳索,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试图束缚住辟邪的身形,减缓它那恐怖的速度!
然而!
一直低垂著头,在众人身后同样没有存在感的李祥东,在此刻猛然抬起了脸!他那双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眼珠中,一丝诡异的灰光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一股无形无质、却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力量——属于“教唆者”的蛊惑与干扰之力,如同最阴险的毒刺,精准地穿透了袁天风的防御,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袁天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细碎邪恶的耳语在意识深处同时炸响,眼前景象一阵模糊,对罗盘的操控和精神集中出现了致命的、哪怕只有零点几秒的凝滞与涣散!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破绽!
辟邪身上的风之束缚骤然一松!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蓄势已久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袁天风看似毫无防备的胸口!爪尖上那抹针对诡异的微光,预示著这一击足以开膛破肚!
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袁天风腰间一枚毫不起眼的、雕刻着鬼脸的黑色玉佩,应声而碎!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光猛地爆发出来,迅速在他身前交织、蠕动,形成一道厚实的、仿佛由无数痛苦哀嚎的血肉与扭曲血管构成的屏障!
“嗤啦——!”
辟邪那足以撕裂钢板的利爪,狠狠撕扯在这道诡异的血肉屏障之上,发出令人牙酸骨骼摩擦般的刺耳声响!暗红色的血光与辟邪之力特有的微光剧烈冲突、湮灭!那屏障剧烈波动,表面被撕开了几道深深的裂口,粘稠的、散发著恶臭的黑色液体从裂口中渗出,但它终究是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击!
袁天风借此喘息之机,脚下步伐连踩,身形暴退数米,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又惊又怒地看向萧禹,以及他身边那两个满脸绷带、散发著浓郁死寂与邪异气息的“人”!
“你你早就知道了?!你一直在演戏!”他的声音因为后怕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死死盯着萧禹那自始至终都平静得可怕的脸庞,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谋划,对方从一开始就洞若观火。
而就在这混乱爆发、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场中激战吸引的刹那!
一直压抑著嗜血欲望的周儒,那双血红的眼睛猛地亮起骇人的光芒,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饿狼!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一个试图躲到破损车辆后面、因为惊恐而瑟瑟发抖的身影——正是脸上疤痕扭曲、眼神怨毒的陈蓉蓉!
“是你这个丑八怪搞的鬼?!泄露了我们的计划?!”
周儒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啸,或许是真觉得计划失败与这个突然投靠的女人有关,或许仅仅是被眼前飞溅的鲜血和杀戮彻底激发了凶性,再也压抑不住对鲜血的渴望,他矮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窜出,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色残影!
陈蓉蓉根本没有丝毫反应的机会,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脖子已被周儒那布满利齿的嘴巴死死咬住!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颈骨断裂声,清晰地回荡在战场上。
周儒如同品尝无上美味,贪婪地、大口地吮吸著滚烫的血液,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陈蓉蓉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著,双脚无助地蹬踏着泥地,眼神迅速涣散。在生命彻底流逝殆尽的最后时刻,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那刻骨铭心的怨毒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地、不甘地锁定在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多看这边一眼的萧禹身上。
“为为什么萧禹”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呵呵声,混合著不断涌出的血沫,“你当初为什么拒绝我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萧禹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她那边,仿佛那垂死的诅咒与质问只是耳边无关紧要的噪音。
在残酷的末世,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付出代价,愚蠢、恶毒以及不自量力的怨恨,从来都不是换取怜悯的筹码。
陈蓉蓉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彻底熄灭,残破的身体被周儒像丢弃一件垃圾般随意甩开,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泞中,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周儒意犹未尽地抹了把嘴角淋漓的鲜血,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著指尖,发出低沉而残忍的狞笑,那双饱饮鲜血后更加猩红可怖的眼睛,再次缓缓转向场中仅存的敌人——萧禹、温岚和赵岩!
磨磨蹭蹭搞那么多阴谋诡计,最后还不是要真刀真枪才能饱饮敌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