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走出会议室,后背的衬衫已经湿了。
马县长这是在赌。
拿自己的政治前途,拿整个开发区的前途在赌。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马卫国身上那股蛮劲儿,那股天塌下来老子顶着的霸气,确实有感染力。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华科新能源项目负责人王总的电话。
“王总,我是李勇啊。”
“李局,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们的时间也很紧张,南边好几个开发区也在跟我们接触。”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
李勇定了定神,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王总,不用考虑了。”
“就按你们的方案来。”
“两年免税,三年减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意外。
“李局,这你们马县长同意了?”
“不需要再上会研究?”
“我们马县长说了,赵书记授权他全权负责。”
“这就是我们荣阳县最大的诚意!”
李勇挺直了腰杆。
“合同,今天就签!”
两个小时后,开发区管委会的小会议室里,气氛热烈。
马卫国满面红光,紧紧握着华科王总的手,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王总,欢迎添加荣阳大家庭!”
“我代表荣阳县承诺,所有配套服务,保证一流!”
“所有手续办理,保证一路绿灯!”
王总也笑得合不拢嘴:“马县长的魄力,我们佩服!”
“荣阳的效率,我们信得过!”
“请放心,我们华科三个月内保证动工!”
签约仪式一结束,消息立刻通过县电视台、融媒体中心等所有渠道,铺天盖地地散了出去。
《总投资三十亿!华科新能源项目正式落户我县开发区!》
《马卫国副县长:以最大诚意、最优服务迎接金凤凰!》
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醒目。
前两天还在私下议论开发区要凉的干部们,瞬间噤声了。
那些原本含糊其辞、打退堂鼓的企业,电话又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进来,语气比之前还要热切。
清风镇,赵家峪村。
一场别开生面的现场会正在田间地头召开。
没有主席台,没有红地毯。
赵海川提拔的林风,就站在一排崭新的蔬菜大棚前,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
底下坐着的,是县里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还有几家省市媒体的记者。
“各位领导,各位记者朋友!”
“百闻不如一见。”
“今天请大家来,不是听我做报告的。”
“是来听听老百姓的心里话。”
他手一指旁边一个正在给西红柿掐秧的老农。
“王大爷,您来说说?”
王大爷叫王满仓,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见过这阵仗,有点紧张,搓着手。
一个市报的女记者把话筒递过去。
“大爷,您别紧张。”
“就问您一个问题,现在搞这个合作社、大棚蔬菜跟以前自己种地比,收入怎么样?”
王满仓看了看林风,林风对他笑着点点头。
“那能比吗?”
“以前种那几亩玉米,风不调雨不顺的,一年到头,刨去种子化肥,兜里剩不下三五千块。”
“累死个人!”
他指了指身后的大棚。
“现在你看这个!这叫有机蔬菜!”
“镇里请来的专家教我们技术,合作社管着找销路。”
“俺啥心都不用操,就负责把这菜种好。”
“前两个月,就这一个棚纯利八万多!”
“八万多?”女记者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骗你干啥!”
王满仓急了,“俺老汉活六十岁了,没见过那么多钱!”
“现在村里谁还说这政策不好?”
“谁说俺们跟谁急!”
“以前说啥挫伤积极性那是放屁!”
“现在我们积极性高着呢!”
现场一片笑声。
另一个角落,一个年轻的媳妇正在直播带货,手机支架立在田埂上。
“家人们,看看我们这黄瓜顶花带刺,绝对绿色无公害!
“刚从秧上摘下来的!现摘现发,不好吃不要钱!”
几个政协委员好奇地围过去。
“闺女,你这是干啥呢?”
“委员好!我在网上卖菜呢!”
“我们清风镇现在搞电商,镇里免费培训,还帮我们联系快递,邮费都有补贴。”
“我这一个手机,一天就能卖出去几百斤菜,比俺男人在外面打工挣得都多!”
林风接过话头,声音里充满自信。
“各位,数据不会骗人。”
“今年上半年,我们清风镇通过农业结构调整,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长42,3个省级贫困村全部实现脱贫摘帽!”
“这就是我们的答案!”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当天下午,一篇名为《八万与三千的对比!荣阳县清风镇农业改革见闻》的深度报道,就在省报的网站上刊登出来。
实实在在的数据,鲜活生动的故事,把之前那些挫伤积极性的匿名指控,冲刷得一干二净。
县纪委。
魏冰办公室的灯,亮了三天三夜。
她把一份薄薄的调查报告放在赵海川的办公桌上。
“赵书记,查清楚了。”
“举报信上说的宴请,确有其事。”
“时间、地点、参加人员,基本吻合。”
“但是,举报信隐瞒了一个最重要的背景。”
“那场宴请,发生在华阳集团投资项目正式签约之后。”
“是资方为了庆祝合作成功,举办的答谢晚宴。”
“我们核查了当晚的菜单,人均消费186元,没有超出接待标准。”
“酒水也是资方自带的,没有使用公款。”
“在场的除了钱峰,还有开发区其他三名班子成员,以及招商局的两名同志。”
“属于正常的商务招待活动。”
赵海川点了点头。
“结论呢?”
“不构成违纪。”
“举报信的内容属于断章取义。”
魏冰斩钉截铁。
“辛苦了。”
赵海川拿起报告,“这三天让你受累了。”
“这是我的职责。”
魏冰站得笔直。
她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赵书记这一手太狠了。
公开调查,限时三天。
这既是对纪委的极限施压,也是对举报者的强大震慑。
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结果,整个过程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反击。
魏冰走后不到五分钟,周正的电话打了进来。
“书记。”
“说。”
“举报人叫孙广才,县化肥厂的下岗职工。”
周正的声音压得很低。
“社会关系查了。”
“他老婆的表妹,嫁给了白县长司机的亲哥哥。”
“关系有点远。”
“但有资金往来。”
“上个月,司机的银行卡有一笔五万块钱的转帐,收款人是他哥哥。”
“三天后他哥哥的账户,又转了五万块钱给孙广才的老婆。”
赵海川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